稻场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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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稻浪余温,少年长歌

病房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李小翠在病床上小睡,呼吸声微弱得像秋日枯叶落在窗台上。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牛大壮粗糙的手掌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身后跟着拎竹篮的王嫂、抱着陶罐的陈婶,还有揣着油纸包的李大姑,一行人鱼贯而入,生怕惊醒了沉睡的人。楼道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突然凝滞,李大姑甚至踮起脚尖,把装着金银花的布兜往怀里又拢了拢。

“轻点,轻点。”王嫂压低声音,竹篮里的土鸡蛋裹着碎布,却还是发出细微碰撞声。她踮着脚把篮子放在床头柜,转头看见李小翠凹陷的脸颊,眼眶忽地红了。这个平日里嗓门比铜锣还响的女人,此刻伸手将滑落的被角往上掖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瓷器。李大姑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晒干的金银花,枯黄的花瓣簌簌落在枕边,“这是后山新采的,等醒了给她泡茶,润润嗓子。昨儿我特意让娃他爹守着炉子,用文火慢慢烘的。”

牛大壮挠着后脑勺,黧黑的脸上满是局促,从外套内袋摸出个油纸包:“我媳妇连夜烙的玉米饼,还热乎着......”话音未落,李小翠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见围在床边的老邻居,她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想坐起来却被陈婶眼疾手快按住——陈婶的手掌贴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经垫好了枕头:“躺着躺着!咱们就是来跟你唠唠嗑!你可别费力气!”

“稻子......”李小翠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不安,却被牛大壮爽朗的笑声打断。他故意拍了下自己结实的胸脯,震得工装口袋里的镰刀把儿叮当作响:“翠婶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今儿全村老爷们儿都去你家稻田了,连田埂都给你锄得平平整整!张老三那小子还说,要不是怕弄坏你的地,他都想把拖拉机开进去犁两圈!”

王嫂边说边从竹篮底层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可不是!我带着姐妹们把稻草捆得整整齐齐,码得比你以前还利索!二柱媳妇还特意学你的法子,把稻草捆成了小房子模样!对了,你家西坡那块地,我们顺便把杂草也除了。”

李小翠望着这群熟悉的面孔,眼角溢出泪水。李大姑慌忙用袖口擦去,却蹭花了自己眼角的皱纹:“哭啥!等你好了,咱们还要去你家喝绿豆汤呢!上回你教我的法子,我熬的绿豆汤,俺家老头子喝了三碗!”说着从陶罐里舀出熬好的梨汤,蒸腾的热气在她老花镜上蒙上白雾:“尝尝,放了好多冰糖,甜着呢!知道你不爱吃酸,特意挑的秋月梨,跑了三个摊子才买到。”陈婶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差点忘了,这是你上次帮我绣的鞋垫,我照着样子给小北绣了两双,等出院带给他。”她展开鞋垫,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步步高升”四个字。

病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刘耀林探进半个身子:“听说大家都在,我和亦北也来凑个热闹。”张亦北手里捧着个保温杯,里面是刚熬好的山药粥。

“哟,两个乖孩子快进来。”王嫂拉着他们的手,“你们俩这几天在医院辛苦了。耀林他爸妈送来的老母鸡,炖得可香了,小翠喝了不少。”

刘耀林走到病床边,帮李小翠把枕头垫高些:“翠姨,您就安心养病。我和亦北商量好了,等您出院,我们带您去县城新开的商场逛逛,那里还有电梯呢!”

张亦北红着眼眶,把粥递过去:“外婆,这是按您教的法子熬的,放了您最喜欢的红枣。”

李小翠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颤抖着嘴唇:“让大伙费心了......”

“说啥呢!”牛大壮假装生气,“当年你帮我家带孩子,我媳妇生病时你跑前跑后,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就是就是,”李大姑接话道,“你赶紧好起来,还得教我们怎么腌酸菜呢!上次我腌的都酸臭了。”

病房里响起一阵笑声,李小翠靠在枕头上,感受着周围温暖的气息。窗外的蝉鸣声依旧喧嚣,却显得格外动听。

刘耀林和张亦北悄悄走到病房角落。刘耀林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我记了医生说的注意事项,还有营养师开的食谱。对了,我妈说周末炖鸽子汤送来。”

张亦北点点头,声音哽咽:“多亏有你和乡亲们......”

“说什么呢!”刘耀林捶了他一拳,“咱们可是要一起带翠姨看世界的!对了,我又查了些旅游攻略,等翠姨身体好点,我们先去省城转转。”

当病房里的欢声笑语渐渐化作叮嘱声与脚步声,刘耀林冲张亦北扬了扬下巴,示意往天台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飘着消毒水味的长廊,老旧的铁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声响,裹挟着热浪的晚风瞬间漫过周身。

“呼——可算透口气了。”刘耀林一屁股坐在生锈的铁皮箱上,随手扯松校服领口。远处的山峦被夕阳染成蜜糖色,工地上塔吊的剪影在暮色里摇晃,像极了外婆灶台上跳跃的火苗。他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密密麻麻的标记,“你看,我又研究了新路线。先坐大巴到市里,转高铁去海边,再从那边坐轮船到对岸的小岛......”

张亦北倚着栏杆,汽水罐在掌心凝结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细小的坑。他望着天际线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镜片后的眼睛亮了又暗:“要是外婆能好起来......”话音未落,喉咙突然发紧,像是被山间带刺的藤蔓缠住。

刘耀林霍然起身,地图哗啦作响,他伸手狠狠拍了下张亦北的后背:“说什么丧气话!”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布料传来,“还记得小学咱俩偷摘王大爷家的杏子吗?被追着跑了三条田埂,最后翠姨替咱们挨了训,转头却给我们烤了杏子酱。”他从口袋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深褐色的果酱,“我妈照着翠姨的方子做的,尝尝?”

勺子碰撞玻璃的轻响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张亦北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果酱上:“那时候外婆总说,果子要挑最甜的给我们。”记忆翻涌——暴雨夜李小翠背着高烧的刘耀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农忙时她手把手教张亦北捆稻草人,粗糙的掌心覆着他的手;还有每个夏夜,老槐树下摇着蒲扇分享的西瓜,最红的瓜心永远留给他们。

“等翠姨出院,我们带她去坐摩天轮。”刘耀林突然说,眼睛亮得惊人,“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一圈圈往上转,把整座城市的灯火都踩在脚下。”他掏出手机,翻出收藏的景点照片,“你看这个海底隧道,鱼群从头顶游过,翠姨肯定喜欢。”

晚风卷起天台角落的塑料袋,哗啦啦的声响里,张亦北仿佛又听见外婆在煤油灯下讲故事的声音。他接过手机,指尖轻轻划过屏幕:“还要带她去图书馆,那里有看不完的书。外婆总说,山那边的故事都藏在字里头。”

暮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两个少年并排坐在天台边缘,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刘耀林突然哼起儿时的童谣,跑调的声音惊飞了停在栏杆上的麻雀。张亦北跟着唱起来,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笑与泪,歌声混着蝉鸣,飘向缀满星子的夜空。而此刻的病房里,李小翠握着王嫂留下的艾草香囊,听着窗外传来的熟悉旋律,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温柔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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