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人都不要了,留着物件作甚
沈裳梨这一睡,足足睡了快两个时辰才起身,醒后,换了身衣服就带着春桃去晚香院给母亲请安。
彼时,程朝云正和身边的张妈妈说话,见女儿进来,立时弯着唇角,露出笑意。
“梨儿来了?”
“母亲。”
沈裳梨上前,屈膝行礼后在一旁坐下。
“母亲方才可是去将军府看姨母了?”
程朝云颔首:“你姨母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凝儿的婚期又近,有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准备,我自然是能帮衬就多多帮衬一些。”
沈裳梨的眉心拧了拧:“凝儿和秦二公子的婚事从相看到下聘,还不到三个月,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是有些仓促,不过,也是想着借此给你姨母冲冲喜,再者,让他们尽快完婚也是你姨母的意思。”
程朝云说着,叹了口气:“你姨母自打知道自己的情况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凝儿,相看了不少人家,最后才定了忠勇伯府秦家。”
“你姨父常年驻守边关,与你姨母是聚少离多,偌大的将军府,里里外外,都靠你姨母操持着,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恶疾缠身。”
“你姨母如今只盼着凝儿不要走她的老路,能够和夫君举案齐眉,之所以看重秦二,也是因为他是次子,日后不用承爵,如此,凝儿嫁过去,只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
程朝云说的这些,沈裳梨其实都明白。
姨母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依着太医的意思,姨母就算强撑,也只有半年的光景。
正是因此,将军府才会急着把比她小上一岁的表妹婚事给提上了日程。
唯恐表妹因为守孝而耽搁了自己的年华,日后寻不到好的亲事。
这事原也轮不到她说什么,只那秦二公子她见过几回,如母亲所说,是个踏实奋进之人,可在她看来,品貌方面还是差了些。
表妹,原可以寻得更好的。
“梨儿。”
程朝云连唤了几声,沈裳梨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用意,她轻扯了扯程朝云的衣袖,低声道:“母亲,我有话想和你说。”
听得这话,张嬷嬷很有眼色的带着屋内的下人退了出去。
“梨儿,可是因为即将要嫁人,心里紧张了?姑娘家都是要经历这么一遭的,你已经很幸运了,和未来的夫君自幼相识,知根知底,婆母也慈善……
“母亲”
沈裳梨抬眸,打断了程朝云的话。
“我要和侯府退婚,我不想嫁给顾承安了。”
闻言,程朝云坐直了身子,显然是吓了一跳,“怎的突然想要退婚?可是今日在侯府受委屈了?还是顾承安欺负你了?”
“顾家那小子胆儿肥了,敢欺负我们家梨儿。”
沈嵘和沈砚白从外进来,正好听见这话,父子俩人都皱着眉头,表情可谓如出一辙。
“他没有欺负我,只是,女儿不想要他了。”
沈裳梨眼睫微垂,将顾承安移情于别人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沈嵘一听,顿时恼了:“亏得今日在柳太傅府上,我还与顾世真那厮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不成想,他儿子竟做出悔婚另娶这样的混账事情来!”
“父亲。”
沈裳梨唤着,软糯的嗓音抚平了沈嵘心中的怒意。
“情意这种东西,本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了的,在这世上,除了父亲母亲,没有谁会一直爱重女儿,顾承安虽然悔婚,但他坦诚相待,也算是没有辜负我们这十几年的情分。”
“梨儿说的对。”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砚白冲着父亲道:“既然梨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明日我们便去侯府一趟,将婚书和庚帖取回。”
程朝云握住沈裳梨的手,满眼心疼:“梨儿,你当真想好了,婚事一旦退了,可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沈嵘和沈砚白也都看了过去。
他们倒是不担心锦书退婚后的处境,不管发生什么,丞相府都会是她的后盾,他们担心的是,锦书心里不能够放下顾承安。
临了,成全了别人,苦了自己。
沈裳梨眸中含笑,浅声道:“梨儿绝不是拿不起放不下之人,落子即无悔。”
“好,我们沈家的女儿就该如此洒脱!”
“就是这般轻易就把亲事退了,着实便宜了顾承安那个混账!”
沈嵘话落,一旁的沈砚白挑眉,眼底眸光微转。
欺负了梨儿还想全身而退,自然是不会有这般好事的。
那小子在云州的政绩确实不错,皇上也有意重用他,不过,若是留在京城的话,那他的顶头上司,只会是自己这位前大舅哥。
退亲的事定下来,沈裳梨心情跟着放松不少,在正院用过晚饭后,和沈砚白一同出来。
沈砚白偏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缓声道:“在哥哥面前无需逞强,若是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哥哥不会笑话你。”
“大哥……”
沈裳梨鼻尖发酸,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不是难过,我只是想不通。”
“你说,人的情意怎么能说变就变呢,他与那位姑娘不过才认识一年,怎就能比的过我们十几年的情分?”
沉默了一会,沈砚白才轻声开口:“梨儿,这世上的男子不是每个都如父亲一般,一辈子只守着母亲一个人,他今日能为着别人舍弃你,他日,再遇见别人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沈裳梨停下来,拉扯着沈砚白的衣袖:“若是世上的男子都是如此,那我就不嫁人了,一直待在家里陪着父亲和母亲,哥哥,你不会嫌弃我吧?”
沈砚白轻笑,摸了摸她的头:“你就算是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哥哥也不会嫌弃,就怕咱们的梨儿……女大不中留。”
“哥哥!”
沈裳梨红了脸:“大哥有闲心在此逗弄我,倒不如想想怎么尽快娶个嫂嫂回来!”
说罢,沈裳梨松开口,又朝着沈砚白吐了吐舌头,很快跑远。
裳梨居。
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自然就没那么快安眠,索性将顾承安这些年送给她的礼物和两人间来往的家书给尽数收拾了出来。
小到摊贩上随意买的小玩意,大到千金难求的无价宝。
有她和顾承安逛夜市时买的竹蜻蜓。
有顾承安特意替她寻来的大师名帖。
有顾承安为了哄她开心而买来的虎头娃娃。
有顾承安特意寻明玉斋姜师傅为她打造的及笄礼。
……
至于家书,亦有很多。
最上面的一封,是一年前顾承安从云州让人送回的。
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当初收到这封书信时,沈裳梨心中只觉着如蜜一般甜,如今瞧着,却只剩晦气。
“拿个火盆进来。”
屋内的春桃和夏雨对视一眼,没有多言语,而是听话的拿来了火盆。
“姑娘,当真要把这些全烧了吗?”
勾了勾唇角,沈裳梨眸色清浅如画:“人都不要了,留着物件作甚?”
随着“啪嗒”一声,家书尽数被丢入火盆之内,不过片刻之间就燃成灰烬。
“那这些……”
春桃指了指已经上锁的箱子。
“自然是送回去,物归原主。”
若说丞相府这一夜还算安稳,那宣平侯府这边便是鸡飞狗跳。
顾老夫人从寿安堂赶到祠堂时,顾承安已是面色惨白,饶是如此,还强撑着一口气冲着上首的顾世真道:“儿子只想娶知意为妻,求父亲成全。”
见着自己最疼爱的嫡孙如今气息奄奄,顾老夫急的差点晕了过去。
“母亲!”
谢蕴和苏妈妈连忙将人扶住,掐人中的掐人中,喂药的喂药,好一阵忙活,老夫人情绪总算是平稳下来。
“母亲,这更深露重的,您老人家怎么来了。”顾世真先看了一眼谢蕴,而后又笑着看向自个亲娘。
“你不用瞪你媳妇!我再不来,安儿怕是要被你这个做亲爹的给打死了!”
说着,顾老夫人又看向了手中拿着板子的两个小厮。
“还不快把世子放下来!”
“母亲,这小子如今翅膀是越来越硬了,儿子若是再不给他些许教训……”
顾世真话才说到一半就被顾老夫人给剜了一眼,两个小厮见状,自觉的退到了一旁。
“安儿……”
谢蕴红着眼眶上前,小心翼翼的把顾承安从木板上扶了下来。
“母亲,儿子无……无事,你不……”顾承安张了张嘴,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眼瞅着儿子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无,顾世真到底是生出了些许的心疼。
方才下手,着实重了些。
那厢,苏妈妈惊呼了一声。
原是谢蕴和顾老夫人跟着双双晕了过去。
顾世真看着混乱的场面,连声叹气。
这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