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自食恶果
顾昭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直到看见张主事提起朱砂笔,在顶替文书上落下一个鲜红的“准”字,并加盖了学政司大印,才松了口气——总算成了!
这青云路,是她的了!
林氏适时地切入正题:“张主事,那昭儿她……何时需去书院报到?”
张主事将文书归拢整齐,公事公办道:“书院那边接收文书和缴纳束脩的凭引核发需些时日。今日是初一,初八辰时正,带着户帖和这张凭引,去府库司缴纳束脩三百两,办最后交割,然后直接持此文书去书院山长处报到即可。”
“要这么久?”顾昭脱口而出。她恨不得立刻就能踏进书院大门。
张主事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搁在笔山上,目光陡然锐利:“这位小娘子,望你知晓,江南书院乃治学圣地,接收一名旁听生自有法度章程!此次顶替已是特例,流程已算简省!”
他特意停顿片刻,语气加重:“若嫌等候太久,顾娇娘子现在便可收回放弃文书,自己预备入学吧。”
张主事端起茶盏,语气沉稳而正式:“手续已毕,各位可还有他事?”
“没有了,劳烦张主事。”林氏连忙拽了下女儿的衣袖,狠狠剜了她一眼。
顾昭只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过张主事。”
“嗯。”张主事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门口,“那就请便……”
顾娇立即会意,率先起身:“不敢叨扰大人公务,我等告退。”
三人刚走出签押房,身后的门便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干脆的轻响。
衙署廊下顿时只剩下他们略显突兀的脚步声。
从学政司出来,林氏母女脸上是压不住的喜色。
顾娇看着手中那张薄薄的、却盖着鲜红大印的“束脩缴纳凭引”,上面“凭此缴纳束脩银叁佰两整”的字样清晰无比,心中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三百两白银……鱼儿已经咬钩,就等着收网了。
回到府邸已是晌午,顾振国一家急着赶南下的官船,连午膳都无心用了。
临出门前,顾昭装模作样地“关切”道:“如今世道不太平,你揣着三百两银子的凭引,下午可别到处招摇啊~”
顾娇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怎么,你是怕那劫道的认不出谁像揣了‘三百两身家’的?”
顾昭也不恼,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现在得意有什么用?
等进了那才子云集的书院,有她顾娇哭的时候!到时候看这贱人还能不能牙尖嘴利。
“行了!”顾振国像赶苍蝇似的打断两人的唇枪舌战,转头对顾娇摆出慈父脸:“这几日你独自在府,务必门户紧守——”
顾振国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忧心忡忡:“对了,你曾二叔祖近来心疾又犯了,太医说要静养,最忌烦扰……”
顾娇险些没绷住笑出来——这不就是变相说“别去打小报告”吗?
说得跟多关心二叔祖安康似的,这做派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父亲您安心~”顾娇乖巧点头,心里的小账本早已密密麻麻记满:从私藏孤本到克扣月例,连他上月用官仓陈米换私盐的事儿都记上了。
就等着去曾二叔祖那儿开个“陈情诉苦兼检举揭发”的茶话会呢!
不过此刻日头高悬,此时去拜访怕要被曾二叔祖当成不知礼数的。
顾娇掐指一算——明日天未破晓就去,才显诚心!
眼下嘛...她摸着袖中那张沉甸甸的凭引,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上午挖的那个坑,是时候该往里填点真金白银的土了。
自食其果?这才刚刚开始。
初二清晨,各衙门晨议方散。顾娇掐准时辰,在张主事回到值房一盏茶后,便让门房递了话进去。
“张主事,奴家是昨日来办‘顶替’文书的顾娇。”她特意在最后二字上咬重了音。
张主事刚端起茶盏,以为对方是来催书院接收文书的,便公事公办道:“司丞大人刚散议,待午后……”
“不必了。”顾娇平静地打断,声音听不出波澜。
张主事茶盏悬在半空,眉头拧紧:“此话何意?”
江南书院的旁听资格虽非正式生员,却也难得,文书一旦落印,便是板上钉钉。
顾娇在门外轻叹一声,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张主事,实在叨扰了。此事内情复杂,三言两语难以道尽……不知可否告知府上所在?奴家晚些时候,亲至府上向您详陈原委。”
门房传话已毕,张主事心中疑窦丛生。
午间,张主事归家用饭,顺口向自家娘子张氏提了此事。
“哎哟!这不明摆着么!”张氏一边布菜一边斩钉截铁,“定是她那后娘逼她顶了顾昭的名儿去那腌臜地儿,她自己不乐意了!你没看坊间多少人家为了躲这‘官差’,闹得鸡飞狗跳?亲生的都恨不得绑了送去!”
张主事扒了口饭:“那这旁听的资格……”
“那还用想?定是不想顶替那教坊司,让那继母的女儿去!”张氏筷子“啪”地拍在桌上,“谁放着清白身家不要,非去那火坑里打滚?不对……”
她忽地压低声音,眼神贼亮,“若真这样想,哭求两声便是,何必非要登门?我琢磨着啊……”
她凑近丈夫,声音压得更低,“这丫头八成是想偷偷把她那京城女院旁听的资格卖了!横竖不让她那后娘占了便宜去!”
说着说着,张氏眼睛像点了烛火般“唰”地亮了:“当家的!咱家幺妹今年可及笄了!”
话未说完,意思却比桌上的酱菜还咸齁——坊间早有传言,这届犯官女眷,怕是要“一刀切”全送教坊司!
有个女院的旁听资格挂着名儿,好歹算半个学子,或许能缓一缓,挡一挡!
“哎哟我的菩萨……”张氏越想越心惊,手里的筷子直接撂了。
下一秒,她“腾”地站起,脚下生风就往里间冲。
“饭还未用完!翻箱倒柜作甚?”张主事一头雾水。
只见张氏从樟木箱底精准刨出银票匣子,又抽出两张压箱底的细料绸缎票揣进袖袋,动作快如疾风,眼看就要夺门而出。
“跟你说不清!”张氏甩下一句,“砰”地一声,门板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