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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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蚀骨之寒

那扇腐朽的木门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咔哒”一声轻响,如同锁上了通往人间的最后一道缝隙。声音不大,却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狠狠敲了一记。门内门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刚才在门外感受到的那股阴冷,此刻陡然加剧,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衣服,直接刺进骨头缝里。这不是单纯的寒冷,更像是某种……活物的气息,带着浓重的湿气和泥土深处腐败的腥味,缓慢地、贪婪地吮吸着闯入者身上的每一丝热量。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惨白的光线,不知从哪个角落的破洞或高处的缝隙艰难地挤进来,在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灰暗尘埃中勾勒出模糊的光柱。借着这点微光,我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个极其空旷的屋子,或者说,更像一个被遗弃的巨大仓库。屋顶很高,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几根粗大的、同样布满霉斑和污渍的房梁横亘其上,像某种巨大生物的肋骨。地面是夯实的泥地,坑洼不平,踩上去感觉又冷又硬。墙壁是粗糙的土坯,上面糊着的泥巴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暗褐色的草筋,如同溃烂的伤口。

空气凝滞得可怕。灰尘的微粒悬浮着,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吸进了一捧干燥的沙土。那股无处不在的、混合着土腥、霉烂和更深层腐败的气味,浓得化不开,死死堵在喉咙口,让人作呕。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刚才在门外,至少还有风声,还有乌鸦偶尔的嘶叫。而在这里,一切都消失了。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咚咚,咚咚,像一面被绝望敲响的破鼓。

“有人吗?”我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在这片死寂中显得突兀而微弱,甚至带起了一丝微弱的回音,转瞬即逝,反而衬得这空间更加空旷、更加死寂。

没有回应。

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沿着脊椎向上疯长,缠紧了喉咙。妹妹陈默那绝望的笔迹“救我!鬼门村!”又在眼前晃动,与门外那棵挂满人皮灯笼的惨白枯树重叠在一起。她是不是也站在这里过?是不是也经历过这种蚀骨的寒冷和死寂?她……她还在吗?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一颤。不能停在这里!必须找到她!

我强迫自己迈开脚步,靴子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是在打破某种禁忌,惊扰着这片死地沉睡的秘密。微光中,隐约能看到屋子深处似乎堆放着一些杂物,黑黢黢的轮廓,看不真切。

就在我向前走了大约十几步,快要接近那些模糊的杂物堆时,一股极其微弱、极其怪异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死寂。

“嘶……嘶嘶……”

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极度缓慢地摩擦着粗糙的表面。不是老鼠,也不是昆虫。这声音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仿佛是从屋子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里渗透出来的。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搏动。全身的汗毛在瞬间倒竖起来!那声音……太近了!仿佛就在我身后!

不可能!我刚才明明检查过身后!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头顶!我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扭过头!

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中急速扫过身后那片空旷的泥地,扫过那扇紧闭的、腐朽的木门……什么都没有!只有悬浮的灰尘在微弱的光柱里缓缓沉浮。

可是……那“嘶嘶”声并没有消失!它还在!而且……就在我耳边!

不!确切地说,是在我脚边!

我猛地低头。

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我右脚靴子的边缘,紧贴着冰冷的泥地,一个东西正缓慢地移动着。

那东西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灰白色,如同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太久的脏器组织,带着一种半透明的、凝胶般的质感。它没有明显的形状,更像是一团缓慢蠕动的、粘稠的浆液,边缘极其模糊地融化在周围冰冷的泥土里。

那“嘶嘶”声,正是它移动时,那凝胶般的身体与粗糙泥地摩擦发出的微弱声响!

它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目标明确的速度,朝着我的靴子……爬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恶寒瞬间席卷全身!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触及灵魂本能的厌恶和悚然!这东西散发出的气息,比这屋子里的阴冷和腐败更加纯粹、更加邪恶!像浓缩的死亡本身!

“滚开!”一声失控的嘶吼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极度的惊骇和恶心。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那团蠕动的灰白色凝胶踩了下去!

靴底结结实实地踏在了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

脚底传来的触感……很奇怪。没有踩碎硬物的感觉,也没有踩烂软泥的陷落感。更像是一脚踩进了一滩粘稠至极、冰冷刺骨的胶水里。一股强烈的反冲力透过靴底传来,震得我脚踝都有些发麻。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团东西在我靴底猛地一扁,随即又顽强地向上反弹了一下,那凝胶般的质感隔着厚厚的靴底都传递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韧性和滑腻!

它没碎!

我触电般猛地抬起脚,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土墙上,震落一片簌簌的灰尘。

低头看向刚才落脚的地方。

昏暗的光线下,泥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边缘模糊的脚印凹陷。而那团指甲盖大小的灰白色凝胶……不见了!

它消失了?

不!

我的心脏骤然沉入冰窟!

就在我移开视线的零点几秒内,那东西竟然……就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地上没有残留的痕迹,没有破碎的残渣,只有那个冰冷的脚印,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徒劳。

寒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疯狂噬咬。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死死盯着那块泥地,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得生疼。

它去哪了?它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那微弱的、粘稠的“嘶嘶”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更高了!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抬起视线,沿着自己刚才后退时踩过的泥地……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左脚那只沾满泥污的靴子上。

就在靴筒靠近脚踝的位置,紧贴着粗糙的帆布表面,一点极其微小的灰白色,如同最肮脏的污渍,正极其缓慢地……向上蠕动着!

它爬到了我的靴子上!

那粘稠的“嘶嘶”声,正是它那凝胶般的身体与帆布摩擦发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声响!它移动得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容置疑的执拗,目标直指我的脚踝,甚至更高!

“啊——!”一声完全失控的、充满惊骇的尖叫撕裂了喉咙,在这死寂的巨大屋子里疯狂回荡!什么寻找妹妹,什么冷静克制,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的恐惧彻底碾碎!

我疯了一样抬起左脚,用另一只脚的靴子侧面,朝着那点蠕动的灰白色狠狠刮去!动作粗暴而慌乱!

“刺啦——”

帆布被粗糙的靴底刮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点灰白色被刮得猛地一滑,几乎要从靴筒上掉落。但就在脱离的瞬间,它那凝胶般的边缘猛地拉长,像一滴顽强到极致的粘液,“啪”地一下,又死死黏附在了更靠近脚踝的帆布褶皱上!距离我的皮肤,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料!

它还在!它粘得更紧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彻底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用手去拍打!去撕扯!只想把这恶心的、邪门的东西从我身上弄掉!

手指触碰到靴筒上那一点冰凉滑腻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阴冷和恶念猛地顺着指尖窜了上来!我猛地缩回手,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被无数冰冷细针同时刺入的麻痹感!

这东西不能碰!绝对不能!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我几近崩溃的边缘,视线余光猛地瞥见不远处,在昏暗光线下堆叠的那些杂物轮廓中,似乎斜倚着一根细长的棍状物!

是木棍?还是别的什么?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也顾不上看那是什么,一把抓住那根冰凉、表面粗糙的东西——感觉像是一根断裂的旧锄头柄或者扁担。

入手沉重,带着木头腐朽的霉味。

没有丝毫犹豫!我双手紧握棍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我左脚靴筒上那一点蠕动的灰白色,狠狠地捅了下去!不是拍打,而是带着一种要将它钉死在地上的凶狠和决绝!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棍子粗糙的断口结结实实地捅在了靴筒上,力量之大,震得我小腿发麻,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那点灰白色瞬间被棍子捅得彻底变形,像一颗被挤烂的、半透明的脓包!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灰气似乎从被捅烂的地方逸散出来,瞬间被凝滞的空气吞噬。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戛然而止。

成了?

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双手死死握着棍子,不敢有丝毫放松,眼睛死死盯着棍子捅下去的地方。

靴筒的帆布被捅破了一个小洞,边缘沾着一点粘稠的、如同腐败蛋清般的灰白色浆液,正极其缓慢地沿着破洞边缘向下流淌,散发出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腐气味。

那东西……似乎被捅烂了,不再蠕动。

我小心翼翼地、用棍子尖端拨弄了一下那滩浆液。它像死掉的鼻涕虫一样瘫软着,没有任何反应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点点,巨大的脱力感瞬间袭来,后背的冷汗被冰冷的墙壁一激,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扶着棍子,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刚才的剧烈动作中散了架。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嘶嘶”声,如同无数条毒蛇在黑暗深处集体吐信,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

我猛地抬头,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就在刚才被我忽略的、屋子深处那片堆叠杂物的阴影里,就在那些布满霉斑和污渍的粗大房梁上,甚至就在我身边冰冷粗糙的土墙上……无数点指甲盖大小的灰白色,如同雨后潮湿墙角冒出的毒菌,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来!

它们蠕动着,彼此摩擦着,发出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的、粘稠的“嘶嘶”声汇成一片冰冷的潮汐!所有的“菌点”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我所在的位置,缓慢地、坚定不移地汇聚而来!

它们的目标,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