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霓虹阴影下的提线木偶

傍晚七点，城市的霓虹初上，喧嚣透过老旧出租屋薄薄的墙壁渗进来，像一层油腻的薄膜，黏在寂静的空气上。林珊珊用钥匙拧开那扇漆皮斑驳的铁门，金属摩擦的“嘎吱”声在过分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挪进屋内，反手关上门。

“呼……”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几乎没发出声音，只在胸腔里闷闷滚过。

终于，又熬过了一天。

门扉隔绝了外面的车水马龙，也隔绝了“霓裳”服装店里那持续不断的、让她窒息的空气。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天的画面：衣料摩擦的沙沙声，顾客挑剔的指尖划过一排排衣架，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还有同事们热情洋溢、带着技巧性夸张的推销话语。

“王姐，您看这件，这颜色衬您肤色绝了！今天刚到的限量款，就剩两件了！”

“张总，您眼光真好！这套西装版型是意大利名师设计的，您穿上气质立马不一样了！”

那些声音像无形的针，扎在林珊珊的耳膜上，也扎在她心里。她站在角落，手里拿着一件需要整理的连衣裙，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柔软的布料。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走到她负责的区域，拿起一条裤子比划。林珊珊喉咙发紧，准备好的“欢迎光临，需要帮忙吗？”卡在嗓子眼，变成了一声含糊不清的气音。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里的熨烫，眼角的余光却紧张地追随着顾客的动向。女孩皱了皱眉，似乎嫌她不够热情，把裤子随手一丢，转身走向了另一个笑容灿烂的同事。

那一刻，林珊珊感觉整个店里的灯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灼烧着她的皮肤。她恨不得缩进挂满衣服的货架后面，彻底消失。业绩榜上，她的名字一如既往地垫底。老板陈姐路过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珊珊啊，勤快是勤快，就是……胆子再大点就好了。”那点微薄的同情心，和她埋头苦干、尽量降低存在感的“隐形”属性，是她保住这份工作的唯一依凭。

关上门，仿佛关掉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消耗她精力的嘈杂机器。出租屋很小，一室一厅，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有些空旷。每一样物品都待在它固定的位置，透着一股刻板的秩序感。唯一的亮色，是电脑桌上那个印着慵懒猫咪图案的马克杯——那是她专属的“安全区”象征，是这片灰色地带里唯一的暖色调。

林珊珊习惯性地脱下那身沾染了商场香水味、尘埃气息，以及无数无形“社交污垢”的工作服，将它们丢进洗衣篮。然后，她将自己整个儿丢进狭小的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暂时洗去了白日里积攒的疲惫和紧绷。只有在这样完全私密、只有水流声的空间里，她那根时刻警惕的神经才敢稍稍松懈。水流声中，她甚至尝试着哼了一小段不成调的歌，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是她一天中难得的、近乎奢侈的放松时刻。

换上柔软的旧T恤和家居裤，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珠。林珊珊走到她的“安全区”——电脑桌前坐下。桌上散落着几粒未嗑的瓜子，是她为数不多能放松下来的小习惯。她特意将那个心爱的猫咪马克杯倒满了刚泡好的热咖啡，小心翼翼地放在手边最容易够到的位置。咖啡的香气袅袅升起，混合着沐浴露干净的皂角味，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港湾感”温柔地包裹了她。这是只属于她的，绝对的宁静。

熟练地开机，屏幕上很快亮起熟悉的游戏图标——《衡者》。现实中的笨拙与压抑在这里找到了出口。在《衡者》的世界里，她不是那个笨嘴拙舌、连直视顾客眼睛都困难的小销售林珊珊，她是“珊珊来迟”——全服小有名气的顶尖辅助奶妈。她的操作犀利，意识顶尖，预判精准，总能将队友从生死线上拉回。虽然她从不语音，只用文字交流，但这并不妨碍她在虚拟的战场上找到一丝久违的掌控感和自在。指尖在键盘上轻盈跳跃，绚丽的技能光效在屏幕上炸开，熟悉的操作流程让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咖啡的醇香和虚拟世界的节奏中慢慢舒缓、融化。

她拿起一颗瓜子，刚用门牙嗑开，“咔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心情是难得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轻松。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台嗡嗡作响的电脑主机箱，似乎发出了一声比平时更沉闷的异响。林珊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主机侧面，一块不起眼的散热挡板边缘，似乎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隐约露出里面交错的线路。但她没太在意，这老电脑偶尔有点杂音也正常。此刻的安宁来之不易，她只想沉浸其中。

身体陷在椅子里，咖啡的暖意从掌心蔓延开，游戏世界在眼前展开，似乎的一切都只向一个完美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宁静游戏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