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朝”“夕”“闻”“道”的字义解释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语出《论语·里仁》篇，这里仅有九个字，且其字面意思似乎很容易理解，但历代学人对这九字的注解却多有不同，究其原因是由于诸家对“闻道”一词的理解存在分歧。要解读孔子所言“闻道”的内涵，就需要对其字义进行训诂解释。

（一）对“朝”“夕”二字的训诂

“朝”字，东汉许慎（公元约58—约147年）《说文解字》释：“朝，旦也。”^[1]《尔雅·释诂》：“朝，早也。”“朝”的本义为“旦”，早晨的意思。“夕”字，许慎《说文解字》释：“夕，暮也。”^[2]清代段玉裁（公元1735—1815年）《说文解字注》释：“日且冥也，日且冥而月且生矣，故字从月半见。旦者、日全见地上。夕者、月半见。”^[3]“夕”字的本义为日落之后，即傍晚黄昏时分。朝夕连言即表示一天的时间，在本章中亦作此解，但并非实指，其意在强调时间距离之短。南宋朱熹（公元1130—1200年）《四书章句集注》释：“朝夕，所以甚言其时之近。”^[4]通过考察前人注解，对“朝”“夕”解读并无异议，皆从此说。

（二）对“闻”字的训诂

许慎《说文解字》：“闻，知闻也。”^[5]“闻”字的本义训为“听见”“听到”。而由本义衍生出来的意思又有“知道”“听说”“名声”“出名”等。

从“闻”字的用法来看，其本义作“听到”讲，但通过动词的被动用法来解释，“闻”就有了“被闻之”的意思。于是“闻道”二字便有两层意思，即：“我”知闻了“道”，或“我”讲的“道”被人知闻。分析二者，第一层意思是强调以“我”为主体对道的知闻，所肯定的是自身对道的获知与体悟；第二层意思是：强调以“我”讲的“道”为主体，被他人知闻，所肯定的是自家的“道”被他人所领悟和接受。

（三）对“道”字的训诂

许慎《说文解字》：“道，所行道也。一达谓之道。”^[6]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所行道也。《毛传》每云行道也，道者人所行，故亦谓之行。道之引申为道理，亦为引道。”^[7]“道”字的本义为“供行走的道路”，后人引申为“道理”的意思。在“朝闻道，夕死可矣”一语中，“道”应该有两个不同层次的解读。

第一种是把“道”理解为“政治环境”，我们可以从《论语》中发现多处例子，“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论语·公冶长》）“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论语·微子》），“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论语·宪问》）等。这种解读是从政治角度出发，与孔子的为政理想相互契合。

第二种是把“道”解为具有本体意义的“大道”。这种解读是从个人角度出发，与孔子的自我修身与传道之志相契合。根据时代语境的变迁，对“朝闻道，夕死可矣”一语中“道”的内涵解读也在不断地变化，特别是宋以后，“天道性命”之学与孟子心性论大盛，学人对“道”的解读逐步倾向于第二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