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人世界（1）

这深山里手机根本没信号。两个人并排躺在帐蓬里甚是无聊。如果没有秦云，尹莲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小牧，想着想着小牧就会来到她身边，和她说话，和她亲热。可是今晚身边多了一个人，或许因为彼此不太熟，她对秦云总是有所提防，这位不速之客一下子打破了她独处多年的生活习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只好坐起来抽烟。秦云也坐了起来，“要是有台电视就好了，可以看看足球。对了，现在电视能接收到卫星信号，过两天我给你弄一台。”

“不用了。我现在对外面的世界真的没兴趣。”尹莲摇摇头道。

“那怎么行？住这里要好几个月，得找点乐子不是？你也画画吗？”

“我不画。偶尔天气好的话，会出去打猎。”

“你有枪啊？”

“有杆猎枪。”

“明天要是晴天的话，借我用用吧，这一带野兔子挺多的，还有野鸡。运气好的话，明天咱俩能吃上一顿野味大餐。”秦云说得兴高采烈的，尹莲心里也颇为动容。

“好啊。这两天看来真得麻烦云兄了。”

“哪里话，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可做。更没有勇气像你这样住进山里。恕我冒昧啊，你说的那位叫小牧的朋友，过几天也会来吗？”

尹莲沉默了。

“我不是有意想知道，只是随便问问。别多心。”秦云急忙解释道。

“没啥不能说的。”尹莲轻轻叹了口气，“小牧每天都会来看我。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和爱人。我们彼此很爱对方，我们是在大学时认识的。他毕业以后总喜欢往一些山里跑，他一心想当一位大画家。而我却没有他那样的志向，因为我休了一年学，所以比他晚了一年才毕业。当时他人在BJ，我就去BJ找他，同时在BJ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可是没到一年，他对我说他要去山东的泰山。”

“你辞掉工作跟他走了吗？”秦云好奇地问。

“没有。”尹莲沉浸在往事的漩涡里，不能自拔，她黯然地又吸了一口烟。“当时我俩大吵了一架。彼此都伤得很深。我希望他留在BJ，留在我身边，因为我们公司那时生意特别火，设计师人手根本不够，如果他能留下来，就有机会跟我一起在公司上班，我们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那时我们本来就租着房子住在一起。可是他说上班不是他的意愿，他不喜欢城市糜烂的生活，他甚至说我自甘堕落，在自取其辱，在找借口也想拉他下水，想摧毁他。”

“小牧这样说，是有些过激了。”秦云侧身躺下来，他很羡慕小牧，竟被尹莲这么好的女人深爱着。

“我能理解他的话。这些年跟着他画里的世界去了很多地方，我能懂他的感受。城市生活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繁华背后的浮躁，虚假的物质，欲望蒙蔽了良知。小牧的内心对这些是排斥的，是不耻的，只可惜懂得欣赏他的人实在太少。这也是他的画，几乎没有人买的原因。”说到这里，尹莲想起那些年小牧生活的窘迫，有些痛心。

“为什么呢？”秦云有些不解地问。

“因为他的画里面有一种情感是都市人不能接受的，赤裸裸的批判，强烈的对现实世界的批判意识，表现在绘画里，哪怕是一个淡淡的小色块还是微细的线条，都会造成人视角上的不安，心理产生恐惧感。你想想，这样的画，那些所谓的高雅之士哪个愿意花大价钱买回家挂在客厅里？”

“小牧画的不是山水吗？怎么可能这样。”

“云兄，这些方面你是不会懂的。小牧的精神世界跟我们不一样，你看他画的是山水，其实他画的是灵魂，是花草树木在现世挣扎的灵魂。他的画渴望被拯救，被发现，可是一直以来屡屡遭人诟病，被人冷落。这个世界对不起他，小牧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可是在如今商业化的社会，抢手的永远是那些哗众取宠的伪饰品。小牧非要坚持走他自己的路，最后他还是离开了我，去了山东。刚开始，我很生他的气，一连三个月没有往他的银行卡里汇钱。我可怜的小牧，那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说到这里，尹莲恍惚又看到了小牧，那个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小牧，那个紧紧抓着她的手请求她原谅的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