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尖峰时刻（二）
罗亭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靠着这种手段就能完全甩掉背后的收割者，或者把它干掉之类的。他包扎好自己的伤口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从后车厢通向驾驶室的小门上钻了进去——卡车一直在以全速行驶，瑞伊坐在副驾驶上，用灵能控制着方向盘和脚踏板。
距离逃进浓雾区，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在从浓雾区开到莱顿镇的时候，罗亭觉得这三个小时很短，几乎是一下子就过去了；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觉得每一秒钟都是那么漫长。
“多谢了。”他坐到驾驶座上：“收割者呢？”
女孩指了指后视镜。
少年向后看去，几乎吓得心胆俱裂。
收割者一记主炮轰掉了自己三分之二的外置结构，但是这同时意味着，它的自重被大幅度减轻了，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在外面所有的破旧机械都被甩掉了之后，收割者像一只疾行的狼一样在公路上奔跑。
罗亭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拾荒者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在镶嵌的各种各样的机械外甲之间，能够看到它核心原本的流线型造型。这似乎是联邦的风格——
但是少年现在需要判断的不是它的风格，而是它追上这辆卡车的时间显然不可能拖到三小时，三十分钟都用不上。更要命的是，罗亭隐约看到，在它用来扒地奔跑的七条大小不一的传动机械足上，还有一门几乎有它整个那么大的主炮——
瑞伊的神色仍然十分平静，不过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少年思考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问题，我有办法。”罗亭问道：“像之前那种烈度的灵能释放，你大概还能来几次？”
“七次。”女孩点头。
“三次就够了。”罗亭搓搓手，握住了方向盘：“好，我就好好和它玩玩——”
收割者丢掉了它的扩音机，所以它暂时没法说话。不过如果她知道罗亭的毒计的话，一定会现在立刻掉头，离开这里的。
少年猛打方向盘，从大路上开了下去——这无疑是自寻死路的行为，在地形复杂的野外荒原，无论进行任何改造的越野车辆都不如两条腿灵活——何况是七条腿。收割者自然无法判断罗亭这种反常举动的原因，如果它仍然是正常运作的人工智能也还罢了，但是它显然已经半疯。
对于人而言，最容易对抗的就是野兽。
出于对他的信任，仍然坐在后车厢里的奇奇没有说任何话，鸟人只是扛着从驾驶室拿来的ARCHER——他的专精并不是精准射击，不过这可能是他手上唯一能够对收割者造成伤害的武器。瑞伊只是看着罗亭的侧脸，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收割者和卡车之间的距离飞速地接近着，在后视镜里已经可以清晰地被看到。它现在的大小甚至不如卡车，就像某种危险的猎食性节肢动物一般在地上告诉爬行着。随着它的七条传动足的摆动，奇奇甚至能看到它前肢上的锈迹以及正面护甲上一个惨烈的大洞——
不是爆炸的破洞，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武器用最粗暴的方式捅出来的。
“罗亭——”鸟人眼看它的两只爪子已经搭在了后车厢上，尖叫出声。
“好了——”少年将方向盘向左打死，车子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收割者紧随其后，前肢落地，随即发出“嘶”的一声轻响——
人工智能的感受器向下扫描，发现它正踩在一个拙劣的，被压裂的陷阱里面。陷阱当中，惨碧色的毒液翻涌着令人作呕的腥气，而它的一支节足正在缓缓溶解——
在她的面前，罗亭驾驶着卡车绕了一个大圈，橡胶车胎之后，变异人的陷阱纷纷爆裂，挥发性的毒气从陷阱当中的液体里蒸腾出来，让卡车的外层蒙上了淡淡的灰色。但是罗亭开的够快，而在他们背后，收割者疯狂地奔跑着，想要从这片死亡的毒潭中窜出来。
“关严所有窗户！”罗亭掉转车头，猛踩油门，向着面前的变异人猎场里冲去。在他身边，瑞伊站直身子，双手按在前挡风玻璃上，碧蓝色的灵能裹住了车头。
收割者周围的大地隆隆地震了起来，它骤然抬头，破损的主监视器中，一辆足有数吨重的卡车几乎是自杀式地向她冲撞而来，橡胶轮胎冒出一阵阵黑烟——
轰的一声巨响，拾荒者机器人几乎在半空中被撞飞了。罗亭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他的战斗意图十分贪婪而大胆——在这片陷阱区的背后，就是变异人村庄下的一座峭壁。
他想直接把这台发疯的人工智能撞成一片铁饼。
无论是任何生物，在即将死亡的时候都会回复一丝神志，收割者也不例外。罗亭突然感觉车头前面的温度在疯狂地升高，他一脚急刹，车子在地上划出两道黑痕，但是肯定已经来不及了——收割者的主炮已经开始充能！
少年没有慌张——如果换在从前，他们就死定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们的车子上有一名登堂境的灵能者，这是他采用这种战术的最大依仗——
蓝色的灵能从挡风玻璃上渗了下来，没有保护的玻璃开始变红，融化——而瑞伊沉默着，她在车上挥动双手，卡车的八个轮子猛地从地上浮起，斜斜地飞了起来——罗亭拍下喷气按钮，巨量的废气从车厢下面喷出，自重数吨的卡车猛地挣脱引力，飞了起来——
在动力学里面，有一种最著名的说法，叫做力大砖飞。
收割者的主炮轰然发射，反作用力将它向身后的山壁猛地反冲了出去。高能粒子流几乎是擦着卡车的底盘射向远方，消失在正午的天空下。瑞伊吐出一口血，无形的、托举着卡车的灵能大手猛地一挥，卡车被强行掉了一个头，扔向了远处的大路。
收割者撞穿了数层岩壁，消失在罗亭的视野里。车身猛的一震，罗亭的脚就没从油门上离开过，此刻，空转的车轮着地，又一股黑烟从车尾喷了出来，而卡车如同离弦之箭从公路上发射了出去。
“抱歉……”女孩擦擦嘴：“有点用力过猛了。”
少年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他是那种会随身携带手帕的老派青年：“为什么要道歉，我们还要谢你呢……”他双目盯着前面的道路：“快走吧，你觉得那种程度的损伤真的能阻止它吗？”
“至少能争取一小时。”瑞伊闭上眼睛：“我要睡一会……”
罗亭没有说话，他不具备那种可以用灵能开车的能力，而且前面的路况也很复杂。穿过七拐八拐的山间小路之后，他终于腾出手来，把自己放在椅子边的外套盖在了女孩身上，然后继续聚精会神地开起车来。
午后，太微从山顶开始下落。少年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仍然死死地盯着道路。他只希望前面不要再出现什么鬼东西，让他跑的快一点——到了浓雾区之后就安全了，这是现在这辆车上三个人的共识。
不过老天爷显然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了。
罗亭还在开车，后车轮猛然哧的一声，他一脚刹车，车子在地上划出数米远。少年眯起眼睛，在路上撒破胎钉的一般是两种人：不知死活的勇朵拉狩猎者和成群结队的变异人。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钉子形状，白色，骨质——
少年平静地摘下车门上的合金长矛，在耳机里说：“奇奇，下车换轮胎。”
“还是一如既往的疯狂主意，不过我喜欢。”鸟人回答道。他打开车厢门，轻松地把掘进者III推下了车子。罗亭看着远处山头上成群结队的变异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他钻进外骨骼中，说道：“你们来错地方了。”
奇奇旁若无人地从车子下面拉出千斤顶，在车厢后掏出那个坑坑洼洼的备用车胎，仿佛周围十几个变异人猎手都是稻草人一样，操作千斤顶，换车胎。罗亭握住操纵杆，掘进者三左手安装着合金长矛，右手的长剑弹出，站在车子前面。
奇形怪状的变异人们从小山坡上望着他，他望着变异人们。
罗亭打开了扩音器，少年顿了一下，十分认真地对着面前的麦克风喊出一句话，就像是字正腔圆地在读课文一样，他吼道：
“来啊！杂种们！”
长得五花八门的，曾经是人类的变异怪物们齐齐楞了一下。下一刻，长短不一的嚎叫声从山坡上传来，十余个变异人或跑，或跳，或爬，从四面八方向掘进者III攻来。罗亭的主监视器里面满是各种酸液，骨刺，肉块，以及某个倒霉的被同伴当做人肉炸弹扔过来的变异人。
这个时候，他真的无比庆幸龙泉有一把实体剑，而且他自己还有一根实体战矛。
少年压下操纵杆，猛地旋转了起来，掘进者三旋风一般从变异人的阵线中冲出——罗亭的灵能仍然在生效，剑尖和矛尖都闪着朦胧的紫意。首当其冲的，被当作武器的倒霉变异人下一刻就以肉馅的形态被甩了出来，毒液被风压挥散，骨刺被崩飞，肉块变成肉末。
紧接着，是一地的断肢残臂。罗亭就那么从十余个变异人的面前碾了过去，字面意义地碾了过去。
一地的血红色之后，他最后停在了小丘之前，远远地，在下方的盘山路上，已经可以看到修理完毕，只剩四条腿，一瘸一拐地缀袭在他们后方的收割者。
少年按下两个按钮，左手的长矛咔哒一声脱落下来。他有些疲惫地向后拉左边的操纵杆，猛地松开，长矛从掘进者III手中疾射而出，刺穿了奇奇背后十米最后一只潜伏着想要偷袭的变异人的脑袋。
“修好了。”鸟人收起千斤顶：“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路。”
“那就看我们和它谁先玩完吧，”罗亭从外骨骼上跳了下来：“在这点上，咱们可是专业的。”
“你是指挂掉的快吗？”奇奇吐槽道。
“不，我是指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