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家与归人与缸中之脑

“这里安全吗？”

“在这个垃圾场里，没有安全的地方。”

“那我们为何要在这里停下？”

“因为我们要用自己的手去创造一个安全的家园。”

背后，燃烧着的建筑物发出结构破裂的哀鸣，火焰舔舐着尸体和钢铁。

奇奇猛地从梦境中醒来，深呼吸几口气，确认自己闻到的不是焦尸的味道。他扭过头来，没错，自己仍然坐在用登陆舱改装的小屋里，柔软的草巢中。鸟人抬起头望向窗外，银色的沙海上，苍蓝的新月挂在高空之中，弯弯得像是一个笑容。

距离他们从深度花园回到第六农业去花园已经有两三天了，罗亭勉强可以完成一些工作，不需要再卧床了——虽然身体恢复能力比不上奇奇，但是毕竟也是一阶基因战士，不会那么弱不禁风；当然，驾驶外骨骼机甲没问题，自己动手去砍人可能还是要恢复一段时间之后才行。

瑞伊也跟着他们回到了这里——女孩的伤势其实一点都不比罗亭轻，她在最开始坠落到图克三时候收到的伤始终没有恢复；但是现在毕竟比那个时候要好很多。

无论如何，这是少见的闲暇时光。巨额报酬已经被转到了奇奇的卡上——鸟人还没有想好要用这笔钱去干什么，他还没有恢复过来。同罗亭一样，他也有些迷惘，不过是关于接下来的路的——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座小小的屋子里待上一辈子。

天亮了。

“这就开工了？”鸟人走出自己的房间，看到罗亭正费力地用掘进者III把收割者的巨大核心拖到工作室里。

“别说风凉话了，赶紧帮我一把，这东西太大了！”少年骂了一句。

两个人把核心塞到本就不大的工作室里，奇奇这才发现里面已经不止有一枚收割者的核心了：掘进者III和龙泉剩余的备件，两台长得很像的引擎，一个武器加工台，以及一名正坐在武器台前无聊地抱着巨大的熊猫玩偶发呆的少女。

“那只胖达……怎么回事？”奇奇小声问。

“昨天在北边捡回来的嘛……她看起来好像很喜欢，我就清洁了一下，加了两个发声器和一个暖手宝，还有发烟弹功能……”

“越说越离谱了啊喂！”鸟人震声：“你往女孩子的毛绒玩具里面加烟雾弹？”

“职业病，哈哈，职业病，”罗亭摸着后脑勺傻笑道。

瑞伊看了两个男孩子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把自己埋在熊猫白色的毛里面。

“今天运气好的话，可以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东西。”少年拍了拍收割者的核心，兴奋地说：“这是真真正正的意外收获啊兄弟，我早就想知道它本来是什么了！”

“你还是先把你那台破引擎修好再说吧。”奇奇吐槽道。

罗亭点点头，将那两台引擎放到工作台上。鸟人知道，这两台引擎有一台曾经被安装在那辆他们住了半个月的卡车上；另外一台则是在拍卖会上购买过的，王尔康的压轴垃圾拍卖品。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少年习惯性地搓手，拿起改锥和螺丝刀：“我不知道王尔康是从哪搞来的这东西，但是我需要的就是这个结构！”

“你这台引擎从哪弄来的？”奇奇好奇地说：“从联邦的秃鹫车上拆下来的？”

“不，确切地说，它曾经被装在秃鹫车上，后来被装在卡车上。”少年掀开了引擎的后盖：“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鸟人肃然起敬。

罗亭调出了之前他一直修改了很多次的引擎结构图，先整个拆掉了王尔康处购买的废旧机械。它显然已经不能用了，无论是传动结构，液压结构，还是里面一块奇奇看不懂的结构都早已破损——但是它的管线还是完好的。少年照着引擎的现有结构修改了设计图的管线分布，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操作着工作台，整个房间里面都是他走调的歌声和刺耳的咯吱咯吱声。

奇奇无奈地堵住耳朵，在旁边开始把收割者的外壳拆下来。

少年把整个设计图完成，擦了把汗，抬起头，看到瑞伊正坐在对面的工作台上认真地看着他画线，他笑了笑，没说话，把废掉的引擎搬下去，将仍然能使用的引擎抬了上来，打开了设计图的全息界面。

他当然也不知道引擎里面未知作用的核心具体是什么运行原理，但是他可以按照那个例子照葫芦画瓢，把引擎里面缺失的管线补上。

“这里不是用铜线的。”瑞伊突然说。

“啊？”罗亭被吓了一条，把手里的线放在桌上：“你怎么知道？其他地方都是铜线啊？”“羽兰木。”女孩直直地看着他，说道：“相信我。”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我明白了。”

之前瑞伊穿梭机上的羽兰木他拆了一些下来，此刻正好用来修理这台引擎。他拿出刻刀，将两大块羽兰木进行了切割，雕刻，最后弄成和王尔康的引擎里面的痕迹相似的接驳器形状。大概四根线。

罗亭咽了一口唾沫，将接驳器装在引擎上。

“模拟运行一下？”少女问道，把下巴架在熊猫的头上。

“试试。”少年打开工作台，启动了引擎的不知名核心。

紫色的能量稳定地从羽兰木上传递了过去，让旁边的轮盘呼呼地转了起来。罗亭兴奋地挥了一下拳头：“你真是天才！瑞伊！”

“我见过这东西。”蕾切尔点点头：“你才是天才，我也不知道这种管线应该怎么制作，你却可以凭借废弃引擎上的痕迹做出来。”

“你俩别商业互吹了！”奇奇在旁边喊道：“已经下午一点钟了！吃饭！”

“收割者呢？”少年扔下手里的刻刀，才觉得自己的肚子在咕咕直叫：“拆开了？”

“差一下，你就非得让我今天把这活干完是不？”鸟人骂了一句。他扔下手里的钳子，双爪将收割者核心部位的钢板掀开：“鬼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咔嚓一声，收割者的核心暴露在三个人的面前。

“这是什么？”罗亭看着那里面的一个奇怪的罐子：“瑞伊你见过吗？”

少女捂住了嘴。

“这是生体CPU……”女孩艰难地说：“是2230年左右联邦强行进行机械改造的模式……”

“强行机械改造？”鸟人挠了挠头：“那是什么？”

“联邦的义体猎杀者是将人的肢体替换成义肢，改造度越高的人，身体上的机械比例越大。但是很多年里，联邦都没有让改造度达到100%的办法，他们为了令一个人可以完全抛弃贫弱的血肉之躯，想了许多方式，这是其中之一，”瑞伊解释道：“将一个人的大脑解剖出，然后安装在机械当中——”

奇奇捂着自己的嘴：“那这里面就是……”

“没错，之所以说这是七十几年前的事，是因为现在联邦在发明了拟真神经算法之后，100%机械改造的手段已经变为了将意识编码为数据流，然后上传到机械身体中，而不必用这种残忍的办法将一个人的大脑装在罐子里。”女孩凝重地说。

罗亭兴致缺缺地摊摊手：“我还以为里面会是什么高科技的机械呢，合着是个活人啊……”

“怎么办？”鸟人问：“就这么丢掉它？”

“那就相当于杀掉了这家伙……”少年叹了口气：“虽然它给我们填了很多麻烦，但毕竟没有它我们干不掉霸骸。”他拿起那个罐子：“我丢给黑蛇处理，他应该有办法。”

接起了电话的青年人明显有点睡眠不足：“耗子，你个混蛋，联邦首都这个点是睡觉的时间！”

“我手里有个装罐的大脑，你感兴趣吗？”

“我草，耗子你的xp系统已经升级到脑*了吗？！”电话那侧的黑蛇当场骂道：“我要退群！”

“什么乱七八糟的……”少年也骂了一句：“我的雇主说是古老的机械改造方式，你能解决不？”

“草，”黑蛇骂道：“是联邦科学院那帮疯子弄出来的东西？！”虚弱的少年呼吸有些急促：“好东西啊，但我可不敢保证给你弄成功！”电话那侧似乎是青年人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终端：“你把这颗脑袋连上信号，我给你处理一下，你不用管了！”随着被子的簌簌声和敲键盘的声音，罗亭工作台旁边的一个以太网接口的灯闪了四下——那是他们的暗号。

少年拉出一根网线，插在收割者核心的一个接口上。“好，那你好好和它玩吧……”他听到电话里面不断响起的键盘声音：“我是不是很够意思？”

“你就是个傻（哔——），”黑蛇笑骂道：“但是跟你做朋友确实能碰到很多好玩的东西啊！”

“我挂了？”

“挂挂挂赶紧的，别占我内存！”

咔哒。

少年转过身：“我们去吃午饭？”他笑着对两个人说：“吃什么？脑花？”

“住口啊！”奇奇苦着脸吼道：“我讨厌人类内脏！”

瑞伊不被人注意地微笑了一下，抱着熊猫站了起来，跟在两个人身后。

能有这种吵吵嚷嚷的日常，就是生活中很值得珍惜的幸福了，她想到。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