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Pray(上)
苍蓝的月亮渐渐升起，悬挂在高空之中，将沙海染成银色。图克三的风沙每到夜里就会停止，让这幅美丽的月相呈现在半空中，据说是因为对流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行星气象学原因——当然这一点罗亭并不清楚，他靠在同样银光闪闪的，坠毁的飞船引擎室旁边，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烟已经熄掉了，只剩下烟灰混杂着沙粒，落在他和鸟人的脚下。
“我母亲常说，图克三除了月亮，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值得称道的。”少年吐出嘴里的烟头，抬头看着天空。
奇奇嚼了嚼嘴里的香烟过滤嘴，咽了下去：“我没见过我的母亲……不，”鸟人捶捶脑袋：“我见过她，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扭过头，棕褐色的喙对着罗亭：“你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二十分钟就要人在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情况下站起来……你还真是我的好兄弟……”少年咳嗽了几声，扶着身后的飞船外壳站了起来。他回过头去，打量着那艘流线型的飞船。
“奇怪，它怎么还是热的？”奇奇也凑过来，摸了一下飞船装甲，疑惑地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它就在运行，现在也没有熄火……”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睛中的贪婪之色：“这是一台完好的引擎！”
罗亭抡了几下胳膊，瞬间觉得自己充满了动力——给老李改装一个收割套件才五十帝国金币，一台完整的星间穿梭机引擎可以卖整整0.05个能量点，这是一笔大钱啊！如果有这些钱，他们就可以买更多的原材料和零件——甚至于，如果给公司半个能量点，把自己赎出去，不再作为垃圾场的拾荒者也是可以的啊！
“快快快，冲冲冲！”奇奇摩拳擦掌地就要窜到身后的飞船上去，却被罗亭拉住了。少年慢条斯理地将地上的变异人尸体塞进秃鹫车的车斗里面，从车斗中抽出他的工具箱，锁死了车斗，然后将剩余的一根合金长矛提在手里，这才和鸟人一起爬上了坠毁飞船的顶端。
整个飞船已经被刚刚那只变异人的一击削出来了一个巨大的大口子，所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钻到了船壳里面。这是一艘帝国制式的穿梭机，罗亭学过帝国制飞船的基本构造——实际上，虽然帝国、联邦和公司的飞船型号可能有几十万种，但是完全可以归为三类。
罗亭娴熟地从半毁的飞船外壳中拆出了一条通往主控室的道路——没人会想要在飞船引擎尚未熄火的时候对它进行操作的，神仙也不行。奇奇佝偻着腰跟在他的背后。帝国的飞船大多数是特殊材料制成，有一些比较高级的飞船会布置灵能护盾，但是这艘穿梭机显然还是外售的普通型号，至少仍然在罗亭的处理范围之内。
鸟人低着头环顾四周的各种钢制和木质和结构，有些疑惑地问：“帝国人的飞船里怎么还有木头？”
“那是羽兰木，是承载灵能最好的材料。”罗亭一边用手里的改锥拧着面前的螺丝一边回答道：“这些东西就能卖一大笔钱。这艘船恐怕是从那些大人物手里流出来的，到处都是豪奢的气息。”他拧下最后一颗螺丝，掀开了面前的钢板，露出了一间舱室。
舱室不大，整洁程度让人联想到医院或者教室，小小的书桌上放着一盆水仙花——那朵被冰封在花瓶中的小花是整个屋子里面的唯一亮色；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纯白色的，包括纯白色的床单，纯白色的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以及一个白色的文件夹。罗亭捡起那个文件夹，打开迅速浏览了一下，发现一个字都没有看懂，就顺手插在自己的工具箱里面。
“这是某个人的卧室——虽然这个人如果不是一个洁癖症患者，就是一个完全不在意自己生活环境的疯子。”少年评价了一下：“很显然，飞船在坠落之前，维生系统就已经崩溃了，否则那朵花不至于被冻住。”
奇奇挠了挠脑门上五彩缤纷的羽毛：“这关我们鸟事？”
“首先，你是一只鸟人，所以你这句话就是鸟话，也肯定是鸟事；其次，”罗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想显示一下自己高超的推理能力，没想到只有你这只鸟在旁边，实在是对鸟弹琴。”
“你们人类花样真多。”
少年回忆了一下帝国飞船的大体配置，这种单人穿梭机的控制区域要么在居住区的上方，要么在居住区的下方——他用手里的改锥敲了敲船壳，思考了一下，决定蒙一把。
他掏出乙炔喷枪，开始切割上方的船体。
奇奇有些恐惧地躲远了一些——和这些裸猿不一样，他作为一名光荣的勇朵拉人，是有着相当易燃的羽毛的，被那种温度的喷枪燎到的话——好吧，他可不想变成一只烧鸡。
罗亭十分稳定地控制着喷枪在头顶划开一个三角形的口子，他动作很小心，没有伤到背后的羽兰木——如果任何一个人像他一样每两天吃一顿饱饭，他也会对任何可以卖钱的东西这样谨慎的。少年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拆开了飞船的中部，果然发现了一个银色的壳体——他心中不禁欢欣雀跃起来，赌对了！穿梭机的驾驶室很多时候也是逃生舱，所以出现这种保护壳本身就证明他走对地方了。
他用右手摸上去，壳体发出微微的颤抖。少年的眼神凝重下来，他对奇奇使了个颜色，右手提起那柄合金战枪——维生系统还在运作，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包括里面还住着穷凶极恶的帝国大汉的可能。奇奇摸遍全身，掏出一把枪口足有拳头粗的撞针手枪——以他的枪法，这东西一般拿来砸人，不过有武器的话，心里总是有底的。
强行停止维生系统的运作在外部是做不到的，但是既然有壳体，就意味着可以接根线上去进行物理操作。当然这种级别的黑客技术超出了罗亭的代码水平，不过他毕竟可以请外援。他打开终端，接进了某个群聊的语音里面。
“僵尸！是僵尸啊！”大呼小叫的女孩子声音。
“沃日他的亲酿！狐狸你别往后看啊！”虚弱但是满嘴脏字的男孩声音。
“别慌，我手里有火箭筒。”沉稳但是低声的青年声音。
罗亭插了进去：“我说，蛇，帮我个忙。”
“耗子！你他麽不是去干活了！”虚弱的少年骂了一句：“什么瘠薄东西？”
“维生系统，我在外壳旁边，帮我停一下，帝国制，五分钟就好。”罗亭简略地说。
“沃日……鹭，帮我控一下角色，别死了啊！”语音群聊里面的声音断了一下，下一刻，虚弱的少年接入了罗亭的终端：“阴极探头插到壳体上，对，好了，看小爷我给你表演一个高端技巧。”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蛇哥啊，你他么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自恋。”
“自恋怎么了？老子比你们少两条腿，但是可比你们多三个脑子！”少年骂了一句：“沃日，天杀的帝国蠢比，这东西是他吗的最死板的锁定系统。”
“又黑我们帝国人。”群聊里，被称作鹭的男声插了一句。
“你他么又不是程序员！滚！”
罗亭看着自己面前的终端上打开了无数黑色框体的控制台，一行又一行的白色数据流从屏幕上刷刷地流了下去，以他浅薄的算法水平只能看出来蛇在那一端用某种方式不断去“撞大门”——也就是用算力强行去破解这个密钥的数值。看起来很蠢，实际上也很蠢，但这是最快的方法——因为罗亭知道，他这个网名“黑蛇”的群友是改造程度超过百分之二十的联邦义体人，说他有三个脑子并不是比喻——
——那是真相，他一个人就比得上半台超算。
十秒钟过后。
“完他么的事了！灰耗子，明天上线记得请我恰饭！哎呦卧槽我怎么被你控死了！鹭鸶你是人吗？！”
“谢了兄弟！”罗亭振奋地挥了挥手，退出了语音。
他最后试了两个指令，找到了强停指令。随着回车键的落下，驾驶舱兼维生舱的外壳震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停止了声息。
在刚才黑蛇操作终端的时候，罗亭迅速地将船壳拆了一小半，将维生舱的大门暴露了出来——这种东西的坚韧程度肯定不是乙炔喷枪对付得了的东西，他必须要找到门才行。
现在，他可以打开这座维生舱——然后停下飞船的引擎，将整艘船拆掉卖钱，美好的未来在远处等着他，罗亭咽下嘴角的一口血，这样想着。
永远重复的日常，杀人，拾荒，售卖；压榨，剥削，被剥削，似乎都要在这一刻迎来终结了。
少年可能不知道的是，他猜对了一半，猜错了一半。
奇奇平举手枪，罗亭输入指令，然后双手握紧战矛，两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门。
在他们的头顶，苍蓝的明月悬挂在高空，如同一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