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十四行诗
意大利的精巧诱惑以及与法式简约的对抗成为文艺复兴抒情诗的主题,尤其是在约阿希姆·杜·贝莱的《遗恨集》等作品中,第一人称的诗人角色将罗马的生活与其对家的回忆进行了比较。杜·贝莱对塑造现代法语文学的重要性超越了他在抒情诗方面的诸多成就,因为他也是创新诗人团体“七星诗社”的宣言书作者,这是一个由七位诗人组成的团体,成立于1540年代末,其中包括皮埃尔·德·龙萨。这份宣言书,即《保卫和发扬法兰西语言》(1649)主张丰富法语词汇、建立法语文化库,以使之与意大利语和古代语言相媲美。《保卫》出现在弗朗索瓦一世将法语作为官方文件语言(取代拉丁语)的维莱科特雷王家法令颁布十年之后。因此,《保卫》进一步促进了自国王而始的法国语言民族主义的兴起,并赋予专业诗人不仅限于歌颂国王和军事英雄的角色。《保卫》不仅明确了诗歌——广义上的,不仅限于抒情诗,还包括史诗、喜剧和悲剧——是一门学科,并且相比突如其来的灵感或某种情绪的简单结果,诗人作为造词者和语言建造者的工作赋予了他广泛而多样的文化使命。杜·贝莱提出了为法语创造和引进单词的各种方法,但他特别提倡一种观点——模仿主义,即法国作家应该创作古代作品的文学等价物,而不是简单地翻译。换句话说,法国应该有法国史诗、法国抒情诗等等,而非仅仅引进其他国家的作品。杜·贝莱的论战作品是记录那一时期诗人们的雄心壮志的档案,但今天我们也可以将其视为法国在面对主导全球模式的其他一切文化(无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罗马,还是今天的好莱坞)时,努力保持自己身份的早期表现。
遵循诸如奥维德、贺拉斯和卡图卢斯等人的范式,每一位主要诗人都在16世纪大量出现的民谣、回旋诗、诗歌书信、挽歌、墓志铭、讽刺诗(韵文描写,尤其是女性的身体部位)、悲歌、警句和颂歌中,为他或她自己塑造了独特的角色或人格。最重要的作品中,有很多采用以十行诗或十四行诗为韵文单元的形式。十行诗是里昂派诗人(包括佩奈特·德·吉耶和“露易丝·拉贝”——事实上,后面这位很可能只是个虚构的身份,一群男性诗人以此身份出版他们的作品)中的一位,莫里斯·赛福,在他的长篇密文情诗《宽恕,至高的美德》(1544)中采用的形式,这首诗有449个十行诗韵文单元。从另一方面来说,十四行诗的成功更持久,且这种形式本身印证了意大利文学的影响。16世纪最伟大的诗人,和拉伯雷一样受玛格丽特·德·纳瓦尔庇护的克莱芒·马罗,在1530年代将彼特拉克的十四行诗带到了法国。
然而,直到1550年代,十四行诗才在七星诗社的作品中取得了胜利,团体中的每一位诗人,都根据其希望创造的不同人格,赋予了这种形式以不同的调性。例如皮埃尔·龙萨,“龙萨”这个角色被描绘成各种各样饱受爱情折磨的样子,或是被描绘为一名桂冠诗人,以其超凡的语言天赋赋予垂青于他的女性以不朽。以闻名遐迩的《致海伦》(又译作《当你老了》)为例,它的开头是这样的:
诗人巧妙地将自己融入文本中,但不是以第一人称的形式出现,而是让一个角色谈论他,视他为天才。这篇文本是古训“及时行乐”(carpe diem)的变体,在其中,“龙萨”变成一个让人回味无穷的人物。作为“诗歌王子”,龙萨并不羞于歌颂自己的才华,并隐晦地赞颂诗人超然的社会地位。在“答侮辱与诽谤”中,他写到了自己在复兴古代诗歌方面的成功,并对他的批评者断言:“你们无法否认,因为我的丰盛/使你们饱足,我是你们学习的中心,/你们皆来自我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