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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謇的实业诚信观

李 玉(1)

近代实业虽然区别于传统实业之处殊多,但就讲究信用方面,则无二致。语谓“人无信不立”,而企业又何莫不然。不过,相对而言,近代实业信用的构建颇难,且维持不易。张謇创业过程为后世留下诸多借镜,其实业诚信观尤其值得认真总结。

一、以“诚”创业

讲张謇以“诚”创业,当无人提出不同意见。诚者,热诚、诚恳、诚心诚意是也,这种品质在张謇创业过程中无疑得到了充分体现。试想张謇甲午之后新科夺魁,状元及第,却另辟蹊径,不畏艰险,走上创办实业之路,没有坚定的意志,何以能够做得到。与张謇创业同期,受两江总督张之洞倡导、鼓励,另一位状元陆润庠也曾投身实业,在苏州经办纱丝等厂,一度也很卖力(2),取得相当成绩,惜未经持久,陆润庠还是回到风险不大、按部就班的官场生活之中去了(3)。而张謇则坚持不懈,终于有成,其间克服重重困难,可想而知。张謇创办大生纱厂的“劳苦空乏,动忍拂乱”(4)的情形,以及大生纱厂的“草创艰困历史”(5),已由他自己在该厂1907年第一次召开股东大会时做了详细说明。他后来在北京商业学校又对自己的创业历程进行叙述,其言曰:

实业由何业入手乎?鄙人通州籍,自念棉花为通州旺产,除美国外,世无与匹,因创办纺纱公司。是非一人之力所克措办,势不能不出于招股。时适值上海纺纱公司大失败之后,又鄙人性耿介,暇时未常与富人殷勤相接,以素非相善之人,临时有事,乃欲募其金钱以为股本,又值同业之公司失败以后,其非易事,不言可知。黾勉将事,力任其难,阅四十四月而规模粗定。其间曲折盖非数言所能毕。始云集股五十万,乃未至二十万,而缴股者已属寥寥。初集数万金,厂舍建筑甫成,而经费告匮。继集数万金,棉花收买未足,而经费又告匮。东拼西集,朝夕拮据。加以小人之阻难,局外之反对,困苦情形,不但他人未曾尝试,即鄙人回溯生平,亦有数之厄运也。惟鄙人此时,绝无烦恼。设当时烦恼心一生,将此事废弃于半途,不但纺纱厂无成,股东股本付之不可知之数,试思后尚有人肯信用否耶?故不顾牺牲目前之快乐,力与患难为敌,久且相安。视烈风雷雨与景星卿云等量齐观矣。吾言至此,有急欲诸君注意者,则此公司成立四十四阅月,而一切用费,不及万金,鄙人应得之公费,则丝毫未尝支取也。(6)

大生集团垦牧公司的创办历程更为曲折,张謇的付出同样难以殚述,他在通海垦牧公司第一次股东大会上如此说道:

股东诸君知测勘方始,各堤未筑之前,公司之地作何现状乎?立乎邻堤而东南望,时值东北风大汛,潮拍邻堤之下,弥望皆水。浪花飞洒,薄入邻堤,故缺啮不齐。农人间连柴牛抵捍,近邻堤内之地,黄芽白苇,半未垦熟。时值无风小汛,潮不内侵,驾小车周视海滨,则凫雁成群飞鸣于侧,獐兔纵横决起于前,终日不见一人。夏夜,则见照蟛蜞之火,繁若星点而已。如是则此一片荒滩,似多无主,可以任我开垦。然按地求之,有官、有营、有民、有灶,又有坍户、酬户、批户。官又有为民买含糊之地,营又有苏狼纠葛之地,民有违章占买灶业之地,灶有照案未分补给之地,甚至民业错介于兵田之内,海民报地于通界之中,几无一寸无主,亦无一丝不纷,非本地人无由知其披却导寂之处。此则理纷之法,由委员定之;而理纷之事,惟李君、张君二人是赖。然其间考诸图卷,征诸实事,迭经官厅勘丈,历八年之久,官民之纷始能理竞,其难盖可知矣。鄙人则以为既任其事必达于成,不当畏难而退缩,躬率江君等昼作夜思,一意进行。亦幸总督之为刘忠诚公,力排众谤,真实维持,乃能不败。历史亦可复按也。

而经营之瘁,则又有可述者。开办之始,无地可栖。先与李君捐资,修丁荡之海神庙以顺民俗,聊借休息,而仍不可栖众也。乃买三补施姓仓而葺之,为根据地。进筑各堤,则随堤址所在之荡搭盖草房,率数人一屋。湫溢嚣杂,寒暑皆苦。饮食之水,晨夕之蔬,必取给于五六里或十余里外。建设工作,运入一物,陆行无路也必自为路,舟行无河也必自为河。督工之人,晴犹可乘小车,雨则沾体涂足。至光绪二十八年、三十一年之风潮,江君与龚君伯厚、李君伯韫等诸人,皆昼夜守护危堤,出入于狂风急雨之中,与骇浪惊涛相搏。即工头、土夫无一退者,卒至堤陷乃归。而所得之俸,视通之他公司裁半,视他处之公司裁三四之一耳。以是,始之慕公司而来者,卒一年二年去矣。事劳而俸薄则不愿留,责重而效远则不能留,故今之能十年在此者,皆有志与鄙人共成荒凉寂寞之事之人也。

今各股东所见各堤之内,栖人有屋,待客有堂,储物有仓,种蔬有圃,佃有庐舍,商有廛市,行有涂梁,若成一小世界矣。而十年以前,地或并草不生,人亦鸡栖蜷息,种种艰苦之状未之见也。鄙人所以陈述者,欲为营业投资之股东与实业目的之办事人,有休戚相关之意,即不共甘苦,亦不可不知其甘苦耳。(7)

在相关企业创办过程中,张謇还得承受各种误解与嘲讽。误解与嘲讽对于民众造成的愤怒、怨恨甚至气馁心理的程度,与他本人的身份与地位成正比例关系。地位越低,其抗误解性与耐嘲讽性越高;地位越高,对误解与嘲讽的敏感度也越高。像张謇这样刚刚跻身中国科举考试最高端,曾令万民仰慕的知识分子而言,“脸面”无疑相当重要,社会上的嘲弄与欺侮,对他心灵的刺痛可想而知。但张謇抱定目标,“闻谤不敢辩,受侮不敢怒,闭目塞耳,趱程盲进”。(8)所以,张孝若讲,其父最初的成功,“完全建筑在坚忍的勤俭的毅力上边”。(9)

事实说明,尽管“办事之难,岂惟一端?”,(10)但张謇还是克服重重困难,不断取得成功。张謇创业成功的因素之一就在于坚持不懈,刻苦耐劳,树立信用。张謇特别强调勤俭创业,他曾推心置腹地告诫后来者,欲图创业之有成,“不外极平常之‘勤俭’二字。而‘俭’之一字,在目前尤为重要”。他举例说,“余办大生纱厂时,不自取薪俸,事事均从节俭,历时四十五个月,总共开支仅一万余金。盖当时资本甚微,基础未建,非此不能立足,遑论后来之发展”。他将之总结为自己“创办大生厂之精神”。他指出,无论从事何项业务,创业者均须做到“勤俭”,“言‘勤’则办事必依定时,言‘俭’则一切开支,务从节省,勿惮刻苦,勿自矜满”。如此一来,则非特企业之幸福,亦创业者“将来立身之幸福矣”。(11)在张謇看来,“勤勉节俭、任劳耐苦诸美德,为成功之不二法门”。(12)

后来他又进一步讲解“勤俭”之义,他对农校学生演说指出:

夫勤者,乾德也:乾之德在健,健则自强不息。俭者,坤道也:“坤之德在啬,啬则俭之本。……勤俭之广义,虽圣人之成德亦由之,所以加一‘苦’字于‘勤’字之下,加一‘朴’字于‘俭’字之下,非为凑成字句而然。”他指出,“盖勤有在思虑者,有在肢体者……有勤而不必尽苦者,未有苦而不出于勤者也。俭之表示以朴,乃俭之在一人一家者,于俭之用为狭。而非朴则不足表示俭之实行,非徒托空言也。”(13)

“勤苦俭朴”四字既是农校校训,也是张謇自身创业的写照。除了“勤苦俭朴”之外,创业成功还需“忠信笃敬”的精神。他曾对南通农校和暨南学校的学生演说指出:

诸位当此青年求学时代,须打破为我主义。中国人往往为己者多,盖政教之不良也。又社会人心理上之旧习惯,固结难破,然苟示人以信用,使人乐从,即绝无资本之人,总可吸取人之资本。信用者,即忠信笃敬之意。我本一穷人,廿年前我之信用,不过一二千圆;更前言之,不过百圆而已。现余各实业机关之资本,几二千万圆,然非一时可以致之,盖有效果使人信从。非然者,徒自苦而已。盖天下事不信则民勿从,故余对于农学生,时时以忠信笃敬为训。(14)

由此也说明,企业家的信用,可以产生巨大的辐射与带动效应。张謇以他在南通农校举办棉作展览会为例,指出最初前往贷种者只有三百人,一年之后则增加十倍,“前此农民之不来者,无他,我无信用也。盖无效之时,决不能致人之信用;苟有效时,虽不速亦来”。(15)

以“诚”创业,来源于较高的创业旨趣。张謇之所以能够克勤克俭,艰苦创业,是因为在他心中逐步确立了一个救国、报国的理想。用他的话说,就是要“识天下大局”,“为国家着想”。(16)为了这个理想的实现,他首先从家乡做起。他一生致力于地方自治建设,就是这个道理。欲收地方自治之效,经济建设是基础,所以他从大生纱厂开始,逐步将产业拓展至垦牧、榨油、制铁、交通、银行等领域。也就是说,张謇创业的根本动机不是为了个人发财,而是为了改造社会,增加社会福利,促进创业带来的普惠效应,通过办实业,以谋发达民生,保护利源,而非为个人财富独占。换种说法,张謇创业的根本动机在于“谋众人之善”,而非“创个人之福”。正因为他看到国破民贫,危机日甚,遂激发实业救国之念。他“不胜时世之愤,欲雪书生之耻”,遂“慨然委身于实业”。(17)正如他自己所言:“庚子以后,曾来京师,人或谓余弃官而营实业,必实业获利有大于居官之所得者。又或谓余已获利数十万金,乃仍集股不止。何耶?当日似以余专为致富计者。余则若专图个人之私利,则固有所不可;若谋公众之利,奚不可者?嗣因纱厂必需棉花,棉花必待农业,于是设垦牧公司。又因棉籽制油为副业而设油厂,又为畅销途利交通计,而设轮船公司。要知余之所以孳孳不已者,固为补助纱厂计,尤欲得当一白吾志耳。时局至此,若专谋个人之私利,虽坐拥巨万,又何益哉!”(18)

可以说,胸怀天下、普惠民生的崇高目标和坚忍不拔、坚持不懈的品质与毅力,是张謇以“诚”创业的动机与动力之所在。在此引用张謇早年说过的一句,用于总结他以“诚”创业的心态较为恰当,即“职本里儒,家承素寒,愤中国利权之外溢,思以绵力自保其方隅。念生平实业之未娴,只以不欺感通于俦类。图之方始,则筹之不敢疏;毁之者多,则持之不敢懈”。(19)

二、以“信”经营

张謇创办大生纱厂,“兢兢业业”,“招信义而广招徕”。(20)他对企业信誉非常注重,曾在大生纱厂最为辉煌的时候告诫公司股东与管理层:“营业一道,胜败无常,视其人之精力如何,乃可觇其业之效力所至,固不可狃于胜,亦不必怵于败。世情万变,来日方长,所愿我股东诸公仍予维持,我同人诸君无忘敬慎,务使本公司信誉不落前二十年之后,且益进焉。此则鄙人无穷之冀幸。”(21)

张謇还在不同场合,对企业家与企业信用的重要意义进行过专门讲演。他指出:

中国公司之阻遏,由于从前大众出钱供一人挥霍,往往事未告成,而资本已罄,致闻人劝人资于公司者,相戒以为大阱。(22)

吾见夫世之企业家矣,股本甫集,规模粗具,而所谓实业家者,驷马高车,酒食游戏相征逐,或五六年,或三四年,所业既亏倒,而股东之本息,悉付之元何有之乡。即局面阔绰之企业家,信用一失,亦长此已矣。(23)

张謇非常注意对于商业学校毕业生进行实业信用教育,他在对商校本科毕业生的训词中这样讲道:

诸生不欲有为社会则已,否则,当求为人所敬爱,而毋为人所畏忌。设有人任事兢兢唯职分是守,唯信用是图,持之以恒,行之以谨,不以挫折灰心,不以见异迁志,其不为社会所欢迎几希;非然者,终见其为人畏忌耳。吾国人轻义重利,不法行为多本乎此。不知妄取非义之财,法律上之罚则纵不汝加,道德上之罪恶又焉所遁?现为诸生谋实习地尚未果得,幸而获之,望熟思余言。(24)

他进一步强调,学生“初出问世,勿稍萌发财之念,惟力求良好成绩以为立身之基,则将来所造,自无止境。盖吾人供职社会,仅可得相当报酬,而不可作逾分奢念,否则操守难信矣。抑诸生不患不获重用,而患不能任重。欲任重必增益其学识经验,久之自可达到目的。若无其能力而妄求之,非特不可得,即得之,能安之乎?夫人之欲发展,其心思才力以致力于世者,必须独立经营其事业。……犹之破布可供造纸,人方乐用。向使一无所用,则人将屏置不顾”。(25)

通海甲种商业学校落成之际,张謇发表讲话,同样指出信用的重要性:“鄙人对于是校无他奢望,但愿职员之所以为其职,教员之所以为其教,学生之所以为其学,如是而已。……今日仅为商业之始基耳。植基之道云何?在道德与信用。鄙意道德与信用二而一也。古今中外未闻有有道德而无信用之人,亦未闻有有信用而无道德之人。诸生处于师长、同学间,无论何事何时,当力守信用,注重道德,养成将来因应他事之习惯。”(26)

张謇还对师范毕业生指出,“修身之道,固多端也,即就不说谎不骗人做去亦可矣。至于今日随波逐流、趋炎附势之事,均为社会之恶习。欲得一不说谎、不骗人者,难矣。诸生虽不能强人以善,切不可随之而不善。国虽万变,要不失为我之地位。愿诸生既受父母干净之身,而仍以干净之身还诸父母也”。(27)

张謇对于商业银行社会信用的养成非常重视,认为银行“必为商民所信望,而后得商民之信用”,(28)所以银行员工的素质与品德就很关键。他对银行专修科学生提出养成诚信品德,学业与道德并重的要求:

是故学术不可不精,而道德尤不可不讲。中国商人之道德,素不讲求,信用堕落,弊窦丛生,破产停业,层见叠出,况银行员日与金钱为缘,更非有优美之道德,不足以恢宏信用,扩张营业。守法宜坚,不可假借;营业宜敏,极忌呆钝。如履行契约,所有条件稍有欺诈,则信用难以保持,何以招徕主顾?便宜不过一时,损失终无尽期!又如审察商情、伸缩金融,非有极敏捷之手段,措置难以适当。而失败之机,隐伏于此。是以守法不可不坚,而营业不可不敏也。须知坚与呆有别,敏非猾之谓也。呆与猾乃经商者所最忌。诸生不可以误会也。不然,学术虽精,必不能信用于人。综之,如自度道德学术俱属优美,又何患其学之无所用哉?(29)

张謇还特地举了他昔日鲍姓朋友之子,“少年英俊,任职银行,颇能尽职,故人有子深为欣幸,孰意中途变态,行止不端,竟至亏欠万金之巨,身败名裂,罪无可逭”。(30)以此说明银行从业者职业操守与信用于公于私均有重要意义。

可见,张謇对于实业人才诚信经营观念的养成相当重视,不断提倡,叮嘱毕业生,在之后的职场生涯中,“忠信持之以诚,勤俭持之以恕”。(31)而这正是张謇本人在创业过程中秉持的价值观与事业观。张謇认为,经营公司尤须尽心,用他的话说,“用己之财则己之善,用人之财则人之善,知其未必善而必期其善,是在经营之致力矣”。(32)以此说明,诚信经营其实就是认真经营,尽心经营,想股东之所想,急顾客之急,以己之力推动企业更好地发展,以期更好地服务社会。

张謇非常清楚,公司要义之一就在于“公”,他曾经指出:“公司者,庄子所谓积卑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也。西人凡公司之业,虽邻敌战争不能夺。甚愿天下凡有大业者,皆以公司为之。”(33)张謇不仅集合“公资”,而且提倡公司经营者的“公仆”意识。他指出:“凡公司成立,其被举为公司办事之人,受大众之委托,即公仆也。”(34)

既为“公仆”,则必备“服务”观念,例如大纲盐垦公司成立之后,张謇兄弟“即切嘱公司办事人守正持平,优加体恤。须视灶民如子弟,教训而约束之。不能视灶民如仆役,如路人。灶民之困苦无告,公司义应拯援之情,应爱护之。所派办事黄、徐各生,亦皆遴选及门中和平恺悌之士,必可为各灶民实心筹画,期进于相亲康乐之途。嗣后,灶民对于公司进行如有不甚了然之处,可推请灶中明白事理之人,随时向公司询问。其有不便之处,可随时向公司商请酌办。再如不明办垦之效及公司作用与地方获益之处,可推请明白事理之人,来通参观通海垦牧、大有晋、大豫各公司,视各公司灶民趋向忧乐如何,归述于乡里,必恍然知人人之大利在后,决不为目前无益之举矣”。(35)这说明,张謇兄弟知道,公司管理人员的服务质量,直接关系到公司的社会信誉。

但对于公司而言,管理人员毕竟受托于股东,即“少数资本家”,所以公司与社会有时并不同构,也不同调,两者的利益难免冲突,以盐垦企业为例,管理层如何“一面顾全少数资本家之公司,尤一面顾全灶民数万人之生计”,(36)如何昭示信用于双方,令其均感满意,实为难事。张謇注意到经营实业需要兼顾企业利益与社会利益的平衡,用他自己的话说,“盖利于己而不利于人决非真利,真利者必利及人人也”。公司与社会之所以会产生矛盾与冲突,在于公司及公司之外的相关民众皆立足于本位考虑问题,追求己方利益最大化,所以张謇“老实”告诫“公司与普通人民均勿存一占便宜心”,宜共同配合,以“谋永久之利”。(37)

三、张謇及大生集团的诚信践行

同其他思想品德一样,诚信不仅表现在口头及文字,更见诸实际举措。就实业信用而言,更“非力创不能徒口立信”。(38)如前所述,张謇在口头及文字方面提倡诚信经营的记录并不少见,那么他的实际作为又如何呢?

张謇本人的诚信作为固不难列举,例如大生纱厂创办过程之中,为了筹集旅费,他多次风餐露宿,但他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宁可自己卖字,或求亲靠友,也“不忍用公司钱”。(39)据张謇自己讲,在大生纱厂筹建的五年期间,他“未支厂一钱”,生计全赖自己担任书院讲席所得微薄俸金。(40)他创办了那么多企业,兼职甚多,但多数不领薪金,所受奖励及分红也多用于公益及慈善事业。可以说,张謇的私德无瑕,就是他本人对股东与社会的最大诚信。

但是,以公司为形式的近代企业绝非个人经营可比,企业领袖的个人信用固然重要,但代替不了企业信用,而后者的作用、影响及其维系难度则均超过前者。

相较于旧式经营,现代公司本身就是一个规则体系。从募股集资、注册开办、股东会议、董事会授权、监察人(监事会)稽查、账目公开、资产管理,直到破产清算,无一不需要相应的法规、条例、章程与规则等加以规范与约束。

张謇创办大生纱厂之际,国内尚无专门的公司法规,“公司无法律,一切无所据依”。(41)相关企业均以例代法,管理机制各不相同。张謇设计创造出独特的董事管理机制,既照顾了大股东的权益,又适应了企业生产与经营需要。后来,张謇又陆续探索试行过总管理处制和总经理制。晚清《公司律》与北洋政府《公司条例》颁布之后,张謇的企业多能守法运行。他早就认识到,“一公司成立,有董事,有查账人,皆代表股东以监察行政者。有董事会,有股东会,皆办事人以营业情形,筹商股东或代表人者”。(42)大生纱厂于1907年召开第一次股东大会,大生崇明分厂1907年开车之后,即“踵通厂故事,开正式股东会,决议进行方策”,选举经理人员。其他公司,当发起到一定程度,张謇也“集多数股东,选举职员,分任其事”。(43)每次股东大会,张謇多会发表“总理演说”,一方面介绍公司的经营,另一方面提出公司的规划,既“感人”,又“动人”。现在留存下来,并收录在《张季子九录》《张啬庵实业文钞》《张謇存稿》和《张謇全集》(两种)等文献中的张謇在相关公司股东大会上的讲演,成为珍贵的近代实业文献,对于反映张謇及大生企业集团经营理念与发展历程,作用不可低估。

对于张謇而言,他是公司的“公仆”,而公司是由股东投资而成,公司的生产与经营主体则为企业,由此决定企业的发展质量在张謇的实业信用中是非常关键的内容。欲图公司发展,改进和加强管理自然成为应有之义。

从原料到工艺,从生产控制到质量管理,是企业管理的核心环节,张謇自然较为重视,并反复摸索。他亲撰大生纱厂《厂约》,对于厂内各位“董事”,及其属下各位“执事”的职权予以厘定,并规定了企业管理流程及考核与激励机制。本此原则制定的《大生纱厂章程》将企业分为“银钱总账房”“进出货处”“子花栈”“净花栈”“批发所”“工料总账房”“工账房”“物料所”“机账房”“拣花厂”“轧花厂”“清花厂”“粗纱厂”“细纱厂”“摇纱厂”“成包厂”“杂务账房”“稽查”“巡丁”“火险”“管水龙”等20多个部门与环节,并对各个流程与各项事务的工作均进行了详细规定。其他企业也多踵大生之例,制定了详细的部门与工序管理流程,大生分厂的管理规程之细微甚至超过大生纱厂。

在大生崇明分厂,“纱出于花,其美恶不可不辨;纱成于纺,其工作尤不可不精。丁未开车伊始,崇之男女工,未习其事也,因派各执事驻通厂肄习,归而教导工人,并向通、沪、苏、锡各处,招徕良工,为之导师,日渐月摩,力求细致。久而生者进于熟,又久而熟者能求精矣。而工料,初犹费也。日省月试,力求节约。久之,而浮用除,实用且可省矣。惟出纱之数,终嫌其少,乃严赏罚以惩劝之,另加钟点,不令少休。和花必极其均匀,成纱必极其光洁,日夜孳孳,不敢自暇逸。考工之人,亦云劳矣”。(44)

大生崇明分厂的质量管理也经过不断摸索与改进,张謇指出:“工厂营业,生货为因,熟货为果。分厂自庚戌春以前,进货贪多,不暇研究潮、次,其存栈者每致亏秤,其随时用者暗耗而不觉,而纱色即不免暗滞。故与魁盘同开,非贬二元,无人顾问。其时售数,且不得多,罕有至二千箱者。庚戌秋后,注意去潮,而次货犹不能尽剔,故售价仍无起色。辛亥秋,与正厂各选派调查员,详考沪上各厂工,锐意整顿,气象顿易,销路浸广,价目提高。”(45)

对于企业选址,生产流程和厂区建造,张謇均躬亲参与,详为审定。厂房等基础设施建设,“力求坚朴”,(46)设备引进力求先进实用。他还指导各厂加强预算,提存公积、保险、折旧等项,“以厚厂之信用力”(47)。相关企业在爱惜工人健康,注重劳动卫生方面也有所作为。(48)

张謇深知创办企业,“经理尤在得人”,(49)故对于企业管理人员颇多教诲,告诫他们戒骄戒躁,兢兢业业,“居安思危,持盈保泰”(50)。尤其是管理人员必须群策群力,和衷共济,以公心生合办,因为企业“非一手足之力也”,管理人员“同谋厂利则公,各顾名誉则奋”,只有“同心一致,趋事赴功”,方能使企业不断发展,社会信誉日益增加。(51)

张謇还多次对社会方面对于企业的非议及时予以澄清,以维护企业和经理人员信用。(52)

实际经营活动中,张謇也遇到过别人以不诚信相交者,令他十分气愤。例如,他为践行自己素所主张的“棉铁主义”,培养纺织专门人才,提高专业技术,特于南通创办纺织专门学校,除了专业学习之外,还有工厂见习活动,俾来学者养成实用技能,服务各地实业建设。“是以建校以来,所收学生,不限一省,来见习者不止一人,经费除公司股东以余利效此义务外,未尝受政府、社会,或他省、他人分毫之辅助,此心皎然,若揭日月。”但是,没想到,“南之某公司、北之某公司派来学习之人,辄在本厂暗中勾引男女工头、工人,加放工价,情同扇诱,虚言投饵,迹近拐骗,致工人扰攘,不能安心工作”。对于这等欺诈行为,张謇当然十分生气,认为“此等鬼蜮伎俩,乃中国下等市侩与某国促狭分子之行为,不独士大夫投身实业不当如此,即上等工商业人亦断不为此”。他明确指出,实业家应当光明磊落,实事求是,“就使某公司、某公司事属新创,需人为用,无路探寻,何妨明告本厂主任人,商同筹画,代为招募,堂堂正正,相见以诚,而必为此等卑劣行为,致主任人有禁阻以后许人见习妨害工作之请?”不过,张謇也并非器小之人,告诫属下“亦未可室怒而市色,因一二处贪人败类之为,遂改我君子待人之量”。只须在工作环节方面加以改进,“第亦须示限制,每年以若干名为限,并订取缔规则,设仍有逞其诡僻行为者,一经察实,必为露布”。并再次声明:“甚愿以行政或公司团体名义派人见习来者,趋于正大光明之轨,勿专学无间地狱尖酸诡谲之魔鬼也。”(53)

这说明,张謇也是一个讲究规则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言,“以不规则之自由,妨碍有规则之自由,古今中外以为不可,謇亦确以为不可”。(54)

对于企业而言,毕竟是一个经济组织,首宜追求生产与经营效益,否则,空谈信用,于事无补,结果也只能是既无“信”又无“用”。正所谓,“创办实业,只冀其事之成”。(55)张謇在大生纺织公司二十周年纪念大会演说时指出,“本公司开办至今,营业尚有进而无退,实力尚有增而无减”。(56)尤其是“欧战事起,纱厂获利倍蓰,于是南通实业之史豪于海内外”,(57)正是因为企业经营顺利,利润不断增加,所以才会有股东受益、员工受益与社会(58)受益的“皆大欢喜”。除此之外,任何一方面受损,都会有损于企业信用建设。三方信任的有机合成,共同构成企业的社会信用。

四、余论:人格抑或制度?

张謇所处的,是一个激烈变动的时期,经商办厂固为国家与社会之所需,但方式与手段则大异于前。正如张謇所言:“今之时,何时乎?商业衰敝至于此极,而世界经济之潮流喷涌而至,同则存,独则亡,通则胜,塞则败。昔之为商,用吾习惯,可以闭门而自活。今门不可闭也,闭门则不可以自活。”(59)在这样的条件下从事实业建设,其信用建设的条件与要求已大不同于前。近代以降的企业诚信建设实际上越来越成为一个复杂的体系,不仅包括企业内外因素,而且涉及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例如,企业家信用与企业信用、人格信用与制度信用等,就是其中值得思考的问题。

笔者曾撰文论述张謇创业的“人力资本”资源,指出“张謇办厂之前的职场资历与科举功名,为他积聚了丰富的官场人脉网络,使他可以更多地接近行政资源,增加投资的垄断性与特权性”。(60)事实上,张謇的这些“人力资本”对于他的企业信用还是具有相当大的促进作用,姑且不论在素有“官本位”传统的中国创办实业,张謇的“名人效应”自然有效,单就官场给予张謇创业的便利与特权也足以扩大企业的社会影响。当然,张謇个人的优秀品质对于实业信用建设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可以说,张謇的实业信用体系中他本人的个人声誉占有重要的地位。

而张謇创业的动机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散财”,即“名为公司而以利众人者”,(61)从根本上而言是为了实现改造地方社会(用他的话说,就是“地方自治”),所以他虽然创办了大量公司,但又将企业盈利主要用于地方建设,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企业与社会的边界,从而难免造成张謇企业信用与社会信用的混同。而这种边界不清,虽然一度给张謇带来较大声誉,也对实业规模扩充不无助益,但从长远来看,给企业发展造成的不良影响也是不言而喻的,正如著名学者孟森所言,“南通业务盛时,本以实业自治建设之资源,负担甚重,啬翁一手握公司、地方两任,遂以填入地方之赀为亏公司之累,公司为盐垦等各业生枝发叶之本,宗脉失调,百体尽痿,是为啬翁晚年事业中蹶之期”。正是“公司与地方之混淆,资产与负债之轇轕”,才导致了大生企业系统的全面危机。(62)

张謇虽然重视“治人”,也不忽视“治法”,但中国向以“人治”为基础,即使在近代社会开始缓慢的法制建设时期,习俗与传统的力量仍然十分强大,足以阻挡或淹没法律与制度的规范。例如,公司分红方面的“官利”之制就是其中一例,张謇所办企业大都规定了官息八厘左右的官利,股东历年自官利项下收获颇丰,大生纱厂的官利“无年不付,余利自庚子始。综计庚子、辛丑、壬寅、癸卯、甲辰、乙巳、丙午七年,除每年应付开支正息外,所获余利,每股共一百二十五两有奇”。(63)而大生崇明分厂,“各股本自附入日起息,按年八厘,年年支出。中间虽经股东会决议,递迟二年发给,以厚运本之力。而其款复认利上之息,周年六厘,计甲辰至壬子,股东所得利息,共银五十三万八千六百六十两零三分四厘”。(64)张謇这样对大生分厂股东说道:

今试合六届之账略、说略观之,未开车前,专事工程,无从取利,即以股本给官利。计自甲辰至丁未三月初四,共付官利九万一千四百七十余两。开办费所谓九万六千五百四十余两,非纯费也,官利居多数也。开车以后,虽始营业,实则失利,乃借本以给官利。计自丁未三月初五至戊申年终,又付官利十二万三千七百九十余两。而两届之亏,十二万零五百五十余两,非真亏也,官利占全数也。凡始至今,股东官利,未损一毫,递迟发息,则又利上加利以对股东,薄乎否也?(65)

由此可见,张謇确实待股东不薄,此举却不利于企业发展。张謇本人也知道,“泰东西各国商业,获利若干,皆以本年营业为准。赢利若干,即派利若干,提奖若干,无所谓官利”。(66)而晚清《公司律》并无此项条款,张謇担任农商总长时期主持制定的《公司条例》虽然规定特殊企业在开业前可以订明不超过六厘的“官利”,但开业之后即当取消,不得再有固定利息,(67)作为农商总长的张謇也曾以此责令申请注册的相关企业改正章程,(68)但他在自己的企业却照行不误。他对此曾作如此解释:“各国自有习惯,有他国之习惯,乃有他国之公例,乌可以概中国?且亦赖依此习惯耳,否则资本家一齐蝟缩矣,中国宁有实业可言?”(69)事实上,在民国时期,也并非每个企业都不折不扣地执行官利制度,甚至废除官利者也不鲜见。(70)但张謇在变通此制时,尤为谨慎,这与他重视德性,遵从习俗,漠视制度有直接关系。此举虽然为张謇及大生纱厂赢得了暂时的信誉,但对企业发展的不良影响不言自明。

因此可以说,张謇的实业信用基础是对人信用,其问题首先是企业与社会边界不清,其次是“人治”与“法治”——换句话说,就是道德与制度——的边界不清。张謇虽然也注意到“公司乃法团”(71),但大生企业的法人性质一直被遮蔽在他个人的权威与信誉之下,使其信用一直偏重于“对人”,而非“对制”。不过,这种偏重“对人”的信用建设也是中国从传统向近代过渡时期普遍做法,具有多方面的效应,今天加以检讨,当给以客观和理性的评价。


(1) 李玉,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研究中心教授。

(2) 两江总督刘坤一曾在奏折说他在苏州办厂过程中,“一力肩持,不辞劳怨”,见《息借商款移作公司股分片》,欧阳辅之编:《刘忠诚公(坤一)遗集·奏疏》,卷25,第54页,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总第3519页。

(3) 李玉:《陆润庠与张謇——同时创办实业的一对状元》,《文史杂志》1994年第4期。

(4) 顾公毅:《张先生传(二)》,曹文麟编:《张啬庵(謇)实业文钞》卷,第4页,台北文海出版社1969年版(《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正编第440号),总第24页。

(5) 张謇:《大生纺织公司二十年纪念开会词》,李明勋、尤世玮主编:《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72页。

(6) 张謇:《北京商业学校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页。

(7) 张謇:《垦牧公司第一次股东会演说公司成立之历史》,《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1—182页。

(8) 张謇:《大生纱厂第一次股东会之报告》,杨立强等编:《张謇存稿》,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67页。

(9) 张孝若:《南通张季直先生传记》,中华书局1930年版(收入上海书店影印版《民国丛书》,第三编,第73号),第72页。

(10) 张謇:《垦牧公司第一次股东会演说公司成立之历史》,《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1—182页。

(11) 张謇:《淮海实业银行开幕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6页。

(12) 张謇:《北京商业学校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页。

(13) 张謇:《农校开学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49页。

(14) 张謇:《本县农校欢迎暨南学校参观团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71页。

(15) 张謇:《本县农校欢迎暨南学校参观团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71页。

(16) 张謇:《上倪文蔚书》,《张謇全集》第2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5页。

(17) 张謇:《致徐静仁函》,《张謇全集》第3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049页。

(18) 张謇:《北京商业学校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页。

(19) 张謇:《请保护提倡实业呈商部文》,《张謇全集》第1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99页。

(20) 张謇:《承办通州纱厂节略》,《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9页。

(21) 张謇:《大生纺织公司二十年纪念开会词》,《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73页。

(22) 张謇:《勉任苏路协理意见》,《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04页。

(23) 张謇:《北京商业学校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页。

(24) 张謇:《商校本科毕业训词》,《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2—443页。

(25) 张謇:《商校本科毕业训词》,《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2—443页。

(26) 张謇:《通海甲种商业学校落成演说词》,《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61页。

(27) 张謇:《师范第十届本科毕业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29页。

(28) 张謇:《致铁良函》,《张謇全集》第2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87页。

(29) 张謇:《银行专修科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7—278页。

(30) 张謇:《商校本科毕业训词》,《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2页。

(31) 张謇:《商校本科毕业训词》,《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2—443页。

(32)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4页。

(33) 张謇:《通海垦牧公司集股章程启》,《张謇全集》第5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5页;张季直先生事业史编纂处编《大生纺织公司年鉴(1895—1947)》,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58页。

(34) 张謇:《勉任苏路协理意见》,《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03页。

(35) 张謇:《与张詧代表大纲公司告新兴灶民书》,《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64页。

(36) 张謇:《与张詧代表大纲公司告新兴灶民书》,《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64页。

(37) 张謇:《七场水利大会之演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48页。

(38) 张謇:《复商部大臣函》,《张謇全集》第2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60页。

(39) 张謇:《大生纱厂第一次股东会之报告》,《张謇存稿》,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67页。

(40) 张季直先生事业史编纂处编:《大生纺织公司年鉴(1895—1947)》,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54页。

(41) 张謇:《大生分厂第一次股东会之报告》,《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37页。

(42) 张謇:《拟组织江苏银行说》,《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13页。

(43) 张謇:《华成公司成立宣言》,《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82页。

(44)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3页。

(45)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1页。

(46)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1页。

(47) 张謇:《大生纱厂第一次股东会之报告》,《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31页。

(48) 张謇:《再告戒实业同人书》,《张謇全集》第2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725页。

(49) 张謇:《与曾铸等禀农工商部文》,《张謇全集》第1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35页。

(50) 张謇:《与张詧告诫实业同人书》,《张謇全集》第2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713页。

(51)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1页。

(52) 张謇:《答似非某公之某公驳复》,《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24—125页。

(53) 张謇:《敬告派人来南通见习纺织之团体》,《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5—446页。

(54) 张謇:《通告城区父老昨日一日之观念》,《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1页。

(55) 张謇:《大陆制铁公司通电》,《张謇全集》第2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726页。

(56) 张謇:《大生纺织公司二十年纪念开会词》,民国七年(1918.5.23),《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372页。

(57) 孟森:《吴君寄尘墓志》,曹文麟编:《张啬庵(謇)实业文钞》卷首,第26页,总第67页。台湾文海出版社1969年版(《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正编,第440号)。

(58) 此处的“社会”既包括与企业无直接经济往来的普通人群,也包括企业债权人等。而普通社会的受益,既包括企业发展带来的投资环境与生活条件改善,也包括企业家的主动捐助。例如张謇兄弟“以创办实业之余财,为嘉惠地方之盛业”[张謇:《恭陈谢悃褒扬呈文》,民国四年(1915.8.17),《张謇全集》第1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68页],前后捐助地方公益事业款项达一百数十万元[张謇:《为南通地方自治二十五年报告会呈政府文》,民国十年(1921)夏,《张謇全集》第1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524页]。前者系企业发展对社会的溢出效应,后者则为企业家个人的专项功业。

(59) 张謇:《致商会联合会函》,《张謇全集》第2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37页。

(60) 李玉:《从“以身发财”到“以财发身”——张謇创业的人力资本与社会效应》,《江苏社会科学》2014年第4期。

(61) 曹文麟:《张退庵先生行状》,曹文麟编:《张啬庵(謇)实业文钞》卷首,第11页,总第38页。

(62) 孟森:《吴君寄尘墓志》,曹文麟编:《张啬庵(謇)实业文钞》卷首,第26页,总第68页。

(63) 张謇:《大生纱厂第一次股东会之报告》,《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131页。

(64)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民国二年(1913),《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0页。

(65)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民国二年(1913),《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5—276页。

(66)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民国二年(1913),《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6页。

(67) 这一点似较晚清《公司律》有所倒退。

(68) 张謇:《咨外长总长陆征祥》,民国四年(1915.3.6),《张謇全集》第1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449页。

(69) 张謇:《大生崇明分厂十年事述》,民国二年(1913),《张謇全集》第4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年版,第276页。

(70) 李玉:《惯性与变迁:北洋政府时期的公司股息制度》,《安徽史学》2009年第1期。

(71) 张季真先生事业史编纂处编:《大生纺织公司年鉴(1895—1947)》,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6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