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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三个世界
小时候,我有两个世界。
一个是我的家,一个是我的学校。
我对家的相当部分都十分熟悉,它意味着父亲和母亲,疼爱和严厉。
轻盈和真挚属于这个世界,还有不厌其烦的叮嘱,偶尔的任性和吵闹,以及和好后的温存与亲切。
但在另一个世界中,光景却截然不同。
气味不同,语言不同,人们遵循和要求的不同。
这里有老师和同学,他们互相说着属于各自的语言,组成一个又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的圈。
一旦被孤立,就像是一个人站在黑暗森林里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双双仿佛要择人而噬的绿油油的眼睛。
这让我感到不安和恐慌。
但充满活力的操场,安静浪漫的天台,青春靓丽的异性,绚烂有趣的文化祭……
这一切都吸引着我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个世界,希望有一天能体验到其中的美好。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这些与我这种不善交际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我成了回家部,每天放学回到家就是打游戏看动漫,变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那种“御宅族”。
尽管现实里我很少和人交流,但在网络上我却畅所欲言,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对于这样的我,父母说了一次又一次,让我多交朋友,多和人交流……
但这样的话只是让我厌烦。
可看着他们为我担心的样子,我又感到愧疚。
这种愧疚让我在这个轻盈的世界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我开始愈发地沉迷网络。
渐渐地,家和学校似乎没有了区别,都变成了沉重、痛苦的“现实世界”。
而网络里面,有游戏,有动漫,有小说,有一个个陌生的朋友。
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充满了友情和爱情……
可每当回到现实世界,那份想要逃离却逃不开的痛苦就愈发强烈。
但在初三那年,我的苦难出人意料地获得了救恩。
班级里来了个插班生,他是富裕家庭的独生子,名叫坂本。
他举止成熟,幽默风趣,能和班级里的任何一个人打交道——也包括我。
在他的鼓励和建议下,我认识了一位同样对ACG感兴趣的同班同学。
这让我结束了持续多年的独来独往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不到一年,等进入高中后我们就分开了。
好在坂本和我进入了同一所学校,并且还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开学后的一个星期,我还是保持着独身一人的状态,因为我并没有融入别人的勇气。
这时候又是坂本帮助我去认识了一个三人小团体,我很快融入了其中。
然而我忘记了自己没有和小团体相处的经验,在一次说话得意忘形后,我发觉他们对我的态度开始有了变化。
先是偶尔假装没听见我说话,然后渐渐地便完全无视我了。
我有被孤立的经验,但没有被“同伴”孤立的经验。
在看到我没有道歉,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后,他们却又突然开始理我了。
“山田,手头有点急,能借点钱用用吗?明天就还你。”
“山田,我们不是朋友吗?下个星期一定还你。”
“山田,这个星期的钱呢?还有午饭就拜托你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山田,如果不是我们,你以为自己能交到朋友吗?!”
“……”
就这样,学校脱离“现实世界”,成为了我心中的地狱。
每次在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多么希望父母能察觉到我身上的痛苦。
但就算察觉到了又怎么样呢?
大人们似乎永远只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为什么明明跟班主任说了,我却遭受了更加强烈的欺辱呢?
他们嘴里一边说着“叫你告诉别人”,一边扇着我的脸。
力道不大,但每一下都像是抽在心脏上。
我怨恨他们,怨恨大人,但更怨恨自己。
恨自己读不懂空气,恨自己没有反抗的勇气……
然而差不多的境遇,另一个人却表现得截然不同——他叫渡来天泽。
明明有着一副受欢迎的脸,却冷漠地拒绝和任何人来往,这自然让他受到了其他人的排挤。
但我对他并不感到亲近,相反,我有些抵触他。
他太优越,太冷漠,眼睛经常流露出成人的神色,有些忧伤,略带嘲讽——这绝不是男生们会喜欢的神色。
不管是上课无视老师,还是擅自把座位换到后排靠窗的位置,这无疑都表明着他丝毫不在意外界眼光的事实。
无论是出于羡慕还是厌恶,我都无法不注意他。
有一次在厕所吃完盒饭后,我出门便遇到了他。
在他看见我时,我竟惶恐地立即收回目光。
这让我感到一丝愤恨。
明明都是被孤立的人,为什么只有我像阴沟的老鼠一样?
上天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愤恨,就在前不久,高桥他们突然找上我,让我帮个忙。
我开始以为又是什么新的欺凌方法,但没想到他们是为了去“捉弄”渡来同学。
他们让我帮的第一个忙就是去渡来同学的拖鞋里放点图钉。
“山田,不会这点忙都不帮吧?”
“是啊是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
看着他们的嘴脸,我对“朋友”这个词竟开始感到有些恶心。
但我没有拒绝的勇气。
这时坂本却突然出现,对我进行了劝阻。
然而这次我没有听他的意见,同意了“捉弄”渡来同学的请求。
坂本见状便默默离开了,不知前往了什么地方。
行动的当天,我早起来到渡来同学的鞋柜前,犹豫片刻后把手里的一盒图钉换成了记号笔。
画完乌龟后我便把图钉倒到垃圾桶里,祈祷高桥他们等会不会在旁边一直看着。
好在渡来同学来得比较晚,高桥他们也没想到自己会违反命令。
在看到渡来同学鞋子上多了个乌龟后,他们还夸我干得好。
经过这一次“捉弄”,我发现他们对我的态度悄然发生了改变——我想这是因为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
然而这并没有让我好受,反而愈发地惧怕。
惧怕我必然的堕落和即将步入的深渊。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的过错将引发更多过错。
特别是在知道他们想让我在体育课去撞渡来同学,并且我还同意的时候……
我已深陷邪恶陌生的洪流,更大的耻辱等着我。
但……
我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休息好了没,下一个是跳远!还是男生先来!”
角田老师的呼喊把我拉回现实,看着膝盖上的伤口我意识到我已经做了。
尽管我故意减轻了力道,但我还是做了……
我待在休息区不敢抬头,我怕我对上他的目光,击溃我最后的防线。
这时,一道冷漠但又温和的声音传来。
“需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