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育燕,铸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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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救人之思

只见段匹磾靠马过来,压着声音道:“宇文兄长,苏恕延那厮是已经过去了?

咱们是不是要追一追,风头不能都较他出了。

大哥说,让我有事多听你的。”

瞧着如此诚实的一孩子,宇文坚笑着摇了摇头,将先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段匹磾颔首道:“我段部这次没有抢功的心思,我也相信兄长的判断,咱们一动不如一静。”

宇文坚道:“如此便等上一等,你麾下的骑兵赶了半夜路,借机缓上一缓,也好。”

半个时辰后,普拔的信骑先到,言称昨夜郝昌的步卒并未继续北进。

宇文坚惊讶道:“停了?”

呼延乙那楼接话道:“郝昌不会真准备用这数千骑兵,就打算奔袭咱们的北方大营吧。”

宇文坚摇摇头,不置可否的吩咐道:“再等。”

不一会,拔拔赤勿的信骑也到,消息跟普拔的大体一致。

此刻按耐不住的段匹磾急道:“冀州军步卒未动,郝昌的这部骑兵就是前出的孤军。

宇文兄长,让我带人去追,配合乌桓骑一口吃掉这伙落单的骑兵。

没了他们,后续出营的步卒就是咱们分嘴吃掉的羊肉。”

宇文坚蹙着眉,嘟囔道:“郝昌能至此职,不可能不知此理啊。”

段匹磾诚恳道:“或许他就是蠢呢?”

眼见宇文坚拿不定主意,呼延乙那楼沉声道:“首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郝昌已经知道形迹暴露,反而是在顺势诱敌。

若是郝昌所部骑兵发现乌桓骑兵后迅速后撤,配合上步卒北进,合围一部乌桓骑兵有没有可能。”

宇文坚惊道:“你的意思是郝昌在拿自己和骑兵做饵,准备引诱咱们的骑兵吃掉。”

“对。”

宇文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郝昌若是计成,便能在幽州军主力赶来前,利用时间差,合围吃掉这千余骑后,快速南撤,有这个胜仗在手,跟邺城也算交代的过去。

冀州军前面的两场败仗,郝昌和公师藩都有参与,屁股上都不干净,唯有后来的和演屁股白,不能同进退,自然就是错。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机,此刻和演就在蓟城和谈,王俊一听前线战败,和演轻则被扣,重则被杀,反正是难回邺城了。

到时候就随郝昌自由发挥,而且晋军强的不是骑兵而是步卒,只要能展开步卒成阵,多少骑兵都能射成筛子,好个一箭多雕。

想到此处,宇文坚不免心中苦笑,看来这回自己是当了个传声筒,郝昌这是料定幽州军知道他北上的消息后,会先派骑兵来拖。

眼看宇文坚沉思不语,呼延乙那楼低头思索,段匹磾一瞧,这跟父亲教的侵略如火完全不搭啊,跺着脚急道:“按两位兄长的意思,眼前这是一个圈套?”

瞥了一眼急吼吼的段匹磾,宇文坚安抚道:“可能与否,尚未可知,只是有这种可能罢了。”

“那咱们是继续等?”

“对,做好准备,等。”

就在宇文坚三人围着讨论局势时,郝昌悬着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探马来了。

哨骑勒马禀报道:“校尉,前军斥候发现了大股胡骑踏雪南来,至少有千骑。”

郝昌像个赌徒般兴奋异常,丝毫不顾渐渐飘起来的雪花,郎笑拊掌道:“即刻起后队变前队,全军加速南撤。

飞马传令后军步卒,鱼儿上钩,准备捞网。”

“诺。”

乌桓部的骑兵跑热了战马,先头骑兵望见冀州骑兵,兴奋喊道:“苏恕延首领,冀州军骑要逃!”

苏恕延抬头望着冀州骑兵的尾巴,大喜道:“这帮晋人怕了!追上去,建功!杀!”

“杀!”

一声令下,乌桓部骑兵吹响进攻的角号,如群狼般踏雪奔进,直追冀州军而去。

眼瞅着乌桓骑兵越来越近,殿后的前军队主冷喝道:“校尉有令,不得接战,胡骑冲来,箭矢射退。”

“诺。”

迄木拓被苏恕延顶到了最前面,说好听点是戴罪立功,其实就是要用他做试,看一看冀州骑兵的虚实。

知道自己难以抗命的迄木拓咽了口唾沫,顶风喝道:“都当着点心,晋军的箭矢可是要命的玩意,跟我冲!”

迄木拓带百余骑骤然加快马速,第一个冲进冀州骑军的射程,只听耳畔风声裹着弓弩声同来,迎面就是百十支箭矢。

望见黑点的迄木拓伏在马背上,耳朵被箭矢擦破也不觉的疼,他的心神都在前方,连周遭骑兵中箭而亡也丝毫不觉。

雪渣子打在脸和眼睛里生疼,迄木拓目测二十步再次挥鞭加速,他知道绝不能再吃冀州军骑的箭了,太近了。

十步。

迄木拓像个亡命徒般抽出弯刀,第一个冲进冀州军的行军阵里。

其余在箭矢下幸存的部族骑兵有样学样,接踵冲至,一时间冀州军的尾巴被死死咬住。

“苏恕延首领,咱们的猎犬冲进去了,冀州军被咱咬住了。”

看清冀州军在行军过程中射箭的频次降低,苏恕延再也忍不住了,他喝道:“左右两个百人队加速冲上去,留住一截,吃一截,咱们一口口全部吃掉。”

“明白首领,驾!驾!”

只见在愈来愈大的飘雪下,快速奔进的左右两股乌桓骑兵不怜马力,超过冀州骑兵两百余骑时,突然左右配合,夹击而来,冀州骑兵在夹击下,瞬间断为前后两节。

冀州骑兵稍一停顿,便被追击的苏恕延撵上,在绝对兵力面前,显然这一口不会坚持太久。

“校尉,前军队主被围住了。”

马背上的郝昌甚至能听出哨骑因为紧张,语气里带着些许惊恐。

他回首望了眼在胡骑群中拼死搏杀的百余骑兵,随即迅速收回眼神,道:“不必停留,快速抵达指定位置为先。”

苏恕延一刀劈下去,冀州骑兵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霎时其宛如阴间恶鬼来。

很快包围中的冀州骑兵全部阵亡,苏恕延拿起一把雪擦了擦脸,就见几个百夫长围了上来。

“首领,还没杀爽利,就完了。”

“老子还要抢人头换酒喝哩。”

苏恕延在尸体上擦了擦刀,笑道:“都会有的,全军故技重施,换其余有马力的百人队上前去截!”

“诺。”

在雪茫茫的平原上,两支骑兵互相追逐,一路向南。

另一路的宇文坚亦没有停在原地,他跟段部合为一军,匀速南下,等待着侦查斥候的回禀。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冀州军被围杀的地方。

呼延乙那楼勘察回来,沉声道:“首领,跟我们所言的不差,冀州骑若不是一发现乌桓骑兵就撤,绝然不会只在这死这些人。

苏恕延这是要一口口将冀州骑兵全部吃掉。”

若是没有冀州步卒,说不定到界河的这段距离,足够苏恕延完成此举了。

段匹磾问道:“兄长既然确定冀州军有伏,那咱们是不是要快马给苏恕延提个醒,毕竟他要是完了,咱们在幽州的日子,怕是更难过。”

这小子倒是明白苏恕延价值的,宇文坚道:“此刻苏恕延就是一头看见黄羊群的狼,两眼冒着贪婪的红光,你我派人去提醒,只会被当做阻碍其立功的挡路石。

再说冀州军的伏击处在哪,我等又不知,贸然上去,岂不是因苏恕延而害了你我两部。

我部皆是贵子,你部先前就损失过一批族人,岂能因为这而贸然入险。”

段匹磾面露挣扎,为难道:“若是不救,将来闹到将军府里,咱们必然要吃挂落。

今后谁又敢将后背托付我等,我意还是要救。”

宇文坚苦笑道:“匹磾贤弟,为兄何时又说不救了?”

段匹磾仔细一寻,道:“兄长倒是没说,但不入险,如何能救人?”

宇文坚有条不紊的说道:“第一步自然是上报幽州主力,你我两部乃是下属,现在前军受伏,我等呼援岂不是天经地义。

那冀州军倾巢而出,至少万人打底,没有幽州骑兵如何胜之。”

段匹磾缓缓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我两部千骑,就坠着望着,怕是也不中吧。”

宇文坚又道:“救援主力在后,你我两部的任务便是尽可能的护住苏恕延。

既然强冲我等不是对手,那匹磾贤弟可知冀州军如今最怕什么?”

段匹磾道:“怕我幽州的援军。”

宇文坚摇摇头,道:“郝昌能行此计,为的就是吃了苏恕延,还有时间逃回到他的界河大营。

若是我等直扑他的界河大营,你说他会如何?”

段匹磾乐道:“自然是放弃包围中的苏恕延,飞救界河大营。

若是没了界河大营,最近的冀州县城都有百余里,这段时间,足矣让幽州骑兵踏雪追上,到时候郝昌的步卒要尽数留在这雪原上。”

宇文坚伸手接上片片雪花,叹道:“这是老天也在帮我们啊。”

心中信服的段匹磾催道:“兄长使令吧。”

宇文坚道:“你我两部合起来不过千二百骑,做不得多少声势。

你于我四百骑,我为左,你为右,擦着冀州军的合围战场边缘南进,为的就是让其发现。

冀州军中多步,必然难超我等,贤弟可速骑超过后,离远些再兜圈子回来,如此便显我南下骑兵源源不断矣。”

段匹磾听的眉飞色舞,感觉发现了好玩的,拍着胸脯道:“兄长好计,匹磾去也。”

瞧着引马向南的段匹磾,宇文坚叹道:“倒是个急性子。”

眼见宇文坚颇有点友军遭劫不动如山的意思,摸不清他想法的呼延乙那楼靠马过来问道:“首领还想等一等?”

宇文坚望着他问道:“你说幽州骑兵会不会卖力的去救苏恕延?”

呼延乙那楼斟酌道:“近两年各胡部都有类我部跟王俊的约定,将军府跟各胡部讨要好马,幽州骑兵救人的实力绝对有,上面又有祁主簿压着,应当无碍吧。”

宇文坚道:“你也不确定是不。

以我对祁弘的了解,他用兵甚稳,知道苏恕延被围,必然会派幽州骑速下解围,但他知道冀州军倾巢而出,必然会坐镇中军掌控全局。

所以幽州骑的统帅必然是世家军头,你说王俊此时拿着咱们去压他们,他们会不会给王俊一个惊喜。”

呼延乙那楼眼露微惊,道:“如此乌桓部的这些骑兵怕是都得搭进去。”

宇文坚缓缓道:“苏恕延跟咱们有怨不假,但他是王俊以胡制汉的两个抓手之一,他可以被削弱,但目前看来还是不死为善。

不然王俊为了维持麾下胡汉局面的均势,要么是让段部一家独大,将咱们挤出去,要么便得我宇文部再次加大对幽州的兵力投入。

这对咱们来说都不是好事,前者失去对幽州的影响,后者会拖延部族攻灭慕容的节奏。

尤其是跟幽州的世家们对上,咱们的对幽贸易必然会受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呼延乙那楼神思道:“一旦我们直接救下苏恕延,岂不是还是要跟幽州军对上。”

宇文坚长呼一口气,道:“帮匹磾贤弟去救吧,两女婿之间,还是要相亲相爱才妥嘛。”

呼延乙那楼咽了口唾沫,发现这堆人里没好人了。

宇文坚重新打马跑了起来,道:“走吧,这是一场风雪宴。”

扑簌簌的雪花遮挡住了视线,吃了两口满的,苏恕延眼里自信心爆棚。

“苏恕延首领,快看,前面的冀州骑兵不跑了,趁着咱们吃肉的功夫列了军阵。”

苏恕延纵马一望,只见郝昌令余下的八百余骑列一字阵,挺枪立马,傲立于风雪中。

苏恕延嗤笑道:“被狼咬了两口,这会才知道反抗,太晚了,只要咱们敲下这一波,晋骑的士气必溃。

列阵,正面掩杀。”

“诺。”

瞧着乌桓骑兵在对面收拢列阵,郝昌眼里露出了几分嘲讽,老子在等东西两向的步卒合围,你在等什么?

“校尉,左右两都尉询问,是否收紧口袋?”

郝昌道:“以我军鼓声为令,鸣鼓不出者,皆按逃跑斩决。”

“诺。”

眼看着乌桓骑兵列好冲阵,身旁的侍卫长提醒道:“校尉,对面的胡骑准备好冲阵了,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郝昌眼神微眯,道:“让他们冲!我要让他们都进口袋里,一骑不得北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