箓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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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漠北人的唯一信仰

长泰西城由柴帮管理。

柴帮,听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与此相关的产业都汇聚于此,比如卖炭和打铁。

这一条街上零零散散开着六七家铁匠铺,放眼望去十余口火炉只有一口熄着,张启文来时,只见十几个学徒在奋力拉动风箱。

七个彪形大汉从街头排到街尾,各个赤裸着上身,或是锻打生铁,或是打造刀剑,还有制作剪刀蹄铁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张启文径直走到前台,向着掌柜问道:“掌柜的,我定的东西打好了吗。”

“哎哟,这东西可真是个精细活,又急又难,得加钱嘞!”掌柜半是抱怨半是得意,从柜底下拿出一根精致的小铁条,一端磨尖,另一端带齿,“单是这条街,除了我可没人能搞出这么标致的东西!”

张启文没有在意对方的自吹自擂,他拿出木尺检查了一番,然后又对着图纸详细比对,这才放心掏钱结清尾款。

“下回再来啊!我给你打折!”掌柜看到银子,笑容瞬间绽放,满脸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

怀揣着四个各具特色的零件,张启文走出铁匠街,太阳悄悄爬上了头顶,这是他回到长泰城的第三天。

心中虽有归家的喜悦,但更多的是对即将要做的事情的期待,他摸了摸肚子,连饥饿感都被这份兴奋驱散,于是不作停留,直奔他的秘密基地。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就在笔尖与纸张的拉扯中悄然流逝,张启文放下笔,长出一口气,那本《神符精要》上的所有符文,他已经临摹完成。

看着那件由四个零件组装成的圆规,他由衷地庆幸自己带着记忆来到这个世界上。

单是一个简单的圆,如果拿毛笔去画,可能一辈子也画不出来,更不用说画同心圆和两个大小相同的圆了,将来他必定还会面对更多各具特色的圆。

不是修行者就画不了高级符?

不!知识就是力量!

收拾好一切,他把所有作品叠好放在怀里,绕路去了趟城南,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几个油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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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人的信仰没有大宁这么多,只有一个长生天,这也是整个草原唯一的信仰。

在很久以前,这一信仰被萨满教独占,上到可汗王位继承,下到奴隶生杀之权,都由大祭司定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整个大草原被统一,可汗的地位得到极大提升,大祭司变为辅助角色。

可汗为了巩固王权,削弱神权,规定萨满教的祭司无允许不得为平民和普通官员占卜,渐渐地,祭司的影响从民间剥离,只专属于上层贵族,尤其是可汗本人。

但信仰没有变化,民间也需要精神上的寄托,圣童就随之诞生。

圣童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种职业,一般是八到十二岁的幼童,再小一点六岁也有,不过顶多没有超过十六岁的。

他们穿百家衣,吃百家饭,凭一双腿走遍草原的每一个角落,狼群是他们的伙伴,牧民将他们供养,唯一的老板就是虚无缥缈的长生天。

这一职业群体把长生天的传达方式一分为二,上下层的需求都得到了满足,但在本质上分润了萨满教的权威。

都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本地的小孩儿,剃光了头,敲起木鱼来也不比专业的逊色,好在这两者没有观念上的冲突,得以和平相处。

这种情况持续到那一场惨烈的战争。

自圣历十三年过后,大多数圣童失去了聆听长生天教诲的能力,从而丢失了这份铁饭碗,从业者数量锐减,到如今草原上的圣童只剩下了一个。

同样的,萨满教的祭司们,权威也大打折扣,此消彼长,圣童在各个部落间的名声,反而要超过萨满教。

速沁部落的地盘里,一个牧民躲在门后,偷偷瞄着外面的坚赞诺布,这是草原上的习俗,信众在吃饭之前要把桌子搬到门外,然后去洗手祷告。

假如回来的时候恰好碰到圣童路过,那就是撞了大运,圣童用饭过后,信众可以向他求教一些事情,比如替家人祈福,祈求来年牛羊成群,婚丧嫁娶一类的杂事。

往往都会应允。

这也是圣童唯一的用餐方式,这一餐牧民原本要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好坏全看“天意”,不能要求加餐,不能错过饭点,晚了一步这一顿就只能饿肚子。

坚赞诺布好不容易踩着饭点赶到这户人家,蹲守在草地上,等到牧民离开,才赶紧上去开饭,这身打扮就是职业服装,信众看到之后会主动躲起来,等圣童吃完。

他啃着手里的羊肉,思绪不自觉回到四年前,那一天,六岁的他到了太阳下山也不想进屋子。

坐在自家的门前愣愣看着远方,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求他坐在那里等着,连母亲的呼唤也不想去理会,终于在天黑前等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乞丐”。

是的,在年幼的他眼里,穿着破衣裳那就是乞丐,在等到对方后,坚赞诺布不禁脱口而出:“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要来呢!”

后者也没有含糊,直接把身上的百家衣脱下来,交到他手里。

几天后坚赞诺布就成了一名“光荣”的要饭人,拜别父母开始了风餐露宿的职业生涯,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想来就跟前任一样,要自己找到下一任指认对方继承吧。

咽下最后一块羊肉,坚赞诺布打了个饱嗝,这一餐算得上是这几天以来最像样的一顿了,下次再要这么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起身准备离开。

“长生天在上!您请留步。”门后的牧民终于等到了机会。

作为被指定的“神灵”,就算是个凡人,也不是完全不能胜任,关键就在于信仰。

神灵有时候就是一个行为,即供奉本身,圣童的职业操守就是为牧民提供精神上的需求。

坚赞诺布转过身来看着对方:“你想求什么事?”

“小人没有要求的事情,只是昨天接到大人们的通知,据说可汗们在乞颜部落商量大事,有长生天的旨意要传达,让小人看到您的时候告知一下。”

“长生天的旨意?我怎么不..”坚赞诺布的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随即反应过来,这几天睡觉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对劲,“我知道了,乞颜部是在哪个方向?”

牧民用手指了个方向:“在那边,恕小人不能送您过去。”

“嗯~我自己过去。”

受限于某种行业潜规则,圣童的交通方式只有走路,不可以搭乘信众的交通工具。

与此同时,张启文踩着晚霞回到了家门口,一个老道倚着门框盘坐着。

“您来了。”张启文对着他深施一礼,“给您备了酒菜,请进屋说话吧。”

“哈里路亚。”傅老道双手合十,还了半礼,浑浊的瞳孔恢复了黑色,他今天来不是装神弄鬼,所以不必要的掩饰就去掉了。

“小居士知道贫道要来?”

“您还是捡一个信仰吧,这信得太杂了。”张启文吐槽着,他绕过傅老道,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径直走进了里屋,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准备碗筷,丝毫没有把对方当外人。

傅老道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带上门,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动手拆开油纸包,露出了里面的下酒菜。

猪耳朵,猪尾巴,还有一包酱牛肉和花生米。

张启文给他拿来一壶酒,倒了一杯,接着从怀里掏出那一叠符文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作业,您边吃边看,一会儿还有一个热菜。”

傅老道脸上的从容逐渐凝固,变得僵硬,最后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困惑,俩人确实只是第二回见面,但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