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宛娘

次日，日上三竿，刘珩悠悠转醒。

风雪已经彻底停下，阳光洒在积满雪的地面上，直晃眼睛。

如果忽略比昨日还低的温度，今天的蚩尤里竟有些天朗气清的意味。

院中已经没有了贞娘和刘安的身影，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见了。

根据贞娘交代，跟她接触的那个人是万宁里的熟面孔。

不过刘珩并没有继续往下深挖的意思。

虽然他心里清楚，前身坠马之事，万宁里的范家脱不了干系，但既然昨夜没抓到对接人，就没有实际证据。

仅凭贞娘的一面之词，根本动不了范鸿，还不如以此迷惑、麻痹他们，后面找机会一次打死。

有时候刘珩也在想，假如他没有穿越过来，前身丧命之后，祖母和阿芷会是怎一种结局？

恐怕会很惨。

一份没有继承人的丰厚产业，无疑如同一块人人觊觎的肥肉，谁不想吃到自己嘴里？

范鸿登门时，支脉的刘钧为什么会和前者一起？

因为刘钧摆明了想要吃绝户啊。

知道什么是吃绝户么？

就是把刘家的家业和人，一起吃干净！

在人类社会中，丛林法则表现的，甚至比在动物界更加赤裸。

人欺负人的时候，比欺负异类更狠毒。

刘珩不清楚刘钦是否参与了谋害前身之事，但此人已经被他记在黑名单上。

不过也就暂时到此为止，刘珩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首先，他得吃饭。

昨天下午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汉代平民大多数一天吃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现在这个时间，自然已经过了饭点。

不过祖母刘氏提前吩咐过，厨房里依然给他温着早已准备好的饭菜。

主菜是一大块炙烤成熟的肉，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主食是一碗粟米饭，配上一罐酱菜、一碗鸡汤，看起来很有食欲。

烤肉具体是哪种动物肉，刘珩没吃出来，但出乎意料的好吃。

做法看上去也挺简单，就是烤一烤，晒点盐巴，非常非常香。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一口烤肉，一口米饭，一口酱菜，再喝口鸡汤.......

刘珩吃的不亦乐乎。

这个时代的调料远没有后世那般丰富，但胜在原材料足够好，足够新鲜，再怎么做都不难吃。

如果厨娘的手艺再好点，那就是美味了。

刘珩正大快朵颐时，一个白净少女带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推开了房门。

“大兄，你怎么才醒啊！”

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卷进来一阵寒气，口中还大喊叫喊。

来人正是刘珩的亲妹妹刘芷，刚满十六岁，长相俏丽，眼睛笑起来像两汪新月，性格上有些调皮，但也天真率直。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丧事，刘芷现在可能已经有孩子了。

十六岁还没嫁人，在大汉朝是要被罚款的。

汉朝律法明文有规定，十五岁以上至五十六岁以下的国民，不论男女，每年每人要缴纳120钱，称为一算。

这也就是所谓的人头税。

而这个年龄段的女子，如果没有出嫁，将被罚款五算。

加上原本的一算，刘芷每年要交720钱。

这是什么概念呢？

承平时节，安邑县的粮价是百钱一石。

此时的一石，大约等同于后世27公斤。

720钱，可以买194公斤粮食，相当于一个壮年男子三个多月的口粮！

也就刘家有钱有粮，换成普通人家根本承受不起。

毕竟一个壮汉辛辛苦苦一年，才能种多少亩地，能收多少粮食？

所以别总说汉朝女子嫁人早，她们也没办法啊。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刘珩瞥了自家妹子一眼，：“让祖母看到你这副样子，又要拿家法收拾你了。”

“哎呀，这里又没其他人，兄长你不告诉祖母不就好了？”

刘志摇了摇兄长胳膊，娇嗔道：“本来我昨天就想过来看你的，祖母严令禁止我离开房间，结果错过了一场大戏。”

刘芷住在刘家邬院的西北角，算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毕竟待字闺中。

祖母刘氏担心昨晚出现无法预知的变故，怕波及到刘芷，就让她离得远远地。

“当初我就觉得贞娘的花花肠子特别多，没想到竟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刘芷还在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咱家好心收留他，她不是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还胆敢谋害大兄，真是不当人子。还是宛娘好，是吧大兄？”

刘珩嗤笑一声：“你这话里有话啊。”

宛娘，就一直站在门外不敢进屋的高挑女子。

不但身形高挑，鼻梁也比一般的汉人女子更为高挺，浓眉形似柳叶，再加上高颧骨、深眼窝，以至于面部整体的立体感极强，颇有些异域风情。

粗略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

宛娘是羌人，是建宁年间，前身父亲随军征讨羌人时从一群贼匪中救下的，当时还不满五岁。

一起被救下的，还有宛娘三岁的弟弟——被刘珩父亲取了个汉名，叫刘骏。

后来宛娘姐弟被带回刘家，成了刘珩的玩伴，当时刘珩才七岁。

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刘珩和宛娘感情甚笃。

不过当贞娘来到刘家后，一切都变了。

前身明显更喜欢，小巧伊人、聪慧贴心的贞娘，逐渐疏远了人高马大、脸型异于汉人的宛娘。

刘珩的态度，自然会影响到刘家上下。

这几年，除了刘芷仍亲近宛娘外，其余人均刻意忽视了宛娘姐弟的存在。

生活环境虽然不好，但有刘芷照顾，姐弟俩的日子过得倒也还不错，安安静静的，不争不抢。

但自从前身坠马后，事情就变了，弟弟刘骏直接被关了起来。

因为他是负责喂养刘珩所骑乘的那匹马的马夫。

马儿受惊，导致刘珩坠地昏迷，刘骏自然逃脱不了干系。

如今，事情已经查明，是贞娘伙同刘安搞的鬼，那刘骏也就摆脱了嫌疑。

可刘珩和祖母刘氏没有发话，谁也不敢私自放刘骏出来。

说到底，他身上总归还有担着看护不严的罪责。

刘芷带着宛娘过来，明显有其他心思，却也正中刘珩下怀。

他本来就想在自己身边放些亲近的人，宛娘姐弟这种从小一起长大且在大汉朝无依无靠的，最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