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人床（三）
“你哭什么呀！我这和你讲好事儿呢。”裘正道望着惊恐大哭的陆半生，感觉像是捅了个马蜂窝。
俨然，他可从来没处理过这么难办的“大宝贝”。
手足无措了须臾后，裘正道先试着对陆半生掐诀念咒安抚：“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行人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哇！”
陆半生反而哭的更响亮了。搞的裘正道非常纳闷，这孩子怎么如此天赋异禀，竟连祖师爷教导的咒法都搞不定。
同时裘正道还有点怀疑人生。
想他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降服过，就连裘红叶这样又聋哑的孩子都能搞定，怎么到了陆半生这就不灵了？
“别哭了，别哭了！小祖宗呀！你再把老顾招惹过来……”
裘正道知道“偷徒弟”不光荣，所以为了灭火，他也是豁出去了。
“别哭了，别哭了！只要你不哭，再给你个好玩又好吃的东西！”
说话间，裘正道赶紧将手伸进自己的道袍之下。
摸索了一阵后，他拿出了一只红葫芦。
这只葫芦通体殷红，油光锃亮，包浆丰满。
裘正道赶紧把葫芦盖拧开，放在陆半生的鼻子下边，笑道：“你闻闻，喜欢吗？”
陆半生一闻，满脸的惊讶。
因为，那葫芦里边的味道竟是……健力宝？！
八十年代的时候，国内饮料种类很稀缺，狠的不能再狠的那种稀缺。
所以在陆半生的记忆中，真正能称作“饮料”的玩意，就只有“酸枣可乐”和“健力宝”两种。
而相对于地域性更强，用户更下沉的酸枣可乐，健力宝那种跨时代的金属封罐、神秘的空气泡泡，以及含在嘴里，又甜又辣的独特味道，都无疑让小孩们感觉更高级一些。
至于“娃哈哈”抱歉，那是药，得病的时候用来就着药片一起喝的。
可以说，健力宝是那个时代，最好的饮料。
陆半生家并不富裕。所以这么高级的饮料，他过去可不敢想，最多也就是同学马拐子等输玻璃球输急眼的时候，给他买来做“抵债”时，他才能喝一罐。
十颗玻璃球，一罐健力宝，也是孩子间雷打不动的“兑换比”。
在这种前提下，裘正道突然递给陆半生满满一葫芦健力宝。就很让孩子感觉……快乐。
虽然他不知道裘正道为啥要用葫芦装健力宝。
“喜欢吗？”裘正道笑嘻嘻。
“嗯！”陆半生点头。
“喜欢的话，叫我一声‘师父’，连葫芦带琼浆，都给你！”
“哇——”
陆半生又哭起来了。
眼瞅着陆半生变哇哈哈，裘正道心里那叫一个无奈。
“好了好了。你不叫我师父我也给你了！行了行了……”
把葫芦塞进陆半生的手里后，裘正道一脸败相的从他屋子里退出来。
不过屋子外“九天朝阳”吉宅里的和风一吹，他腰杆子一挺，又感觉自己也不算是太失败。
毕竟饮料那小子要了，也算是结了个“机缘”，日后也方便他软磨硬泡，收这个徒弟。
而只要想想以后陆半生当着顾汉儒的面，叫自己师父的场面，他心里就美滋滋，轻飘飘的。
“老顾呀！你不要这徒弟，可怪不得我咯……”
……
裘正道刚一走，陆半生那充满恐慌的脸骤然平静。先前对于鬼物的害怕情绪，消失全无。
原来，他在演戏。
其实在裘正道一开始说这满屋的家什都是“邪秽”炼化的时候，他就不是特别怕。
因为陆半生毕竟已在这住过一晚上了，早深深体会到了吉宅和道宗法器的“好”，知道这些东西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既然这样，那么所谓的“怕”也就打了折扣。
陆半生之所以成心哭的那么惨，只是为了让裘正道早点离开。
毕竟他不想认一个小心眼的师父，也并没有想要在日后非走上一条“收妖炼器”的道路。
经历过两次邪事件的陆半生深知，那条路太危险了。正常人谁没事干去主动找邪秽，撞霉头呢。
老老实实在这吉宅待四十九天，把自己的病治疗好，然后和顾老师稍微学点本事，保证自己日后不再撞邪秽，就可以了。
陆半生，根本就没那“成神炼妖”的志向。
正常人也都不会有。
得到健力宝之后，陆半生稀罕的品了大半夜。
他喝了一半，剩下一半打算明天和赵月娥他们分享。
而“分享”这也是这一代孩子的共性，好东西不给朋友念叨念叨，分享分享，就仿佛缺了点啥。
至于那只葫芦，也是个很好的伴手，喝完健力宝之后，用来做个水壶，拿到学校里装凉白开喝，刚刚好。
而且陆半生还额外感觉，这老道宝贝真挺多的，或许用来盛健力宝的这件葫芦，也是件能镇煞的“道器”也说不定。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陆半生否定了。
毕竟葫芦这么小，里边横竖不会死过人的。
……
夜半，陆半生突然惊醒了。
因为睡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小院里起了开门的声音，以及一阵裘正道和顾老师的对话。
“哎呦。师弟，这么早起床，出去遛弯呀？”
“你大晚上一点钟出去遛弯？！我是去公共厕所……”
“闹肚子了？不应该呀，你一炼八极拳的，还上过战场，阎王爷都带不走你，怎么会被小小的肚子干趴下？”
“可能吃的太辣了。让你徒弟下次做饭，少放点辣椒。”
“哎呦，这可有点难办，我们小红是川渝人，好这口。习惯性辣椒手。我一开始也受不了，不过后来就离不开了……”
“你……算算算，等我回来再说！”
“嘿嘿，可没工夫等你，我得回去炼道器了！一下子送你徒弟那么多，我得抓紧再炼几件趁手的……”
噔噔噔……
之后，就是顾老师出门，裘正道回自己屋念经做法的声音……
院子里里又相对安静了下来。
那师兄弟两个分道扬镳之后，陆半生摸黑从自己的床上坐起了身，并穿鞋下地。
之所以陆半生也凌晨一点起夜，并不是因为辣椒吃坏了肚子。而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任务。
一个父母交给自己的任务。
陆半生还记得昨天早晨上学的时候，父母不光在学校门口给了他日常用品，也特地交给了他一个饼干盒。
父母特别嘱咐他。一定要找个机会，把饼干盒放进顾老师的床底下去，还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陆半生不明白为什么父母非要处心积虑的送顾老师一盒饼干。
但陆半生相信自己的父母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也知道父母对于自己有很大的期望，肯定是为了自己好。
所以这件事，他感觉自己应该去完成。
眼下，顾老师闹肚子去公共厕所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么现在，正就是陆半生去他屋子里塞饼干盒的好时机。
机会难得，于是陆半生当机立断，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打开门。直奔顾老师的房间。
可就在他即将推开那扇卧室门的时候，突然又犯难了。
因为顾老师曾经说过。在这里住着要守一个规矩——那就是进门前敲门，不管有没有人。
可现如今凌晨一点。裘正道还在那屋里熬夜念经。陆半生要是正常敲门，怕是会被人家发现的。
被人发现了，可就不符合父母“偷偷送礼”的要求了。
父母的吩咐和老师的规矩产生了矛盾，让陆半生非常之犹豫。
不过仅仅犹豫了片刻，陆半生就有了取舍。
他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然后便快速推门而入。
这样，算是两全其美了吧？况且顾老师那屋本也没人，横竖不会惊动谁。
推开门，陆半生第一次进入顾老师的房间。
因为顾老师离开的时候是开着灯的，所以陆半生看里边的布置很清楚。
顾老师所居住的地方，相比于陆半生居住的房间，要简洁许多。其间只有简单的桌椅板凳，洗漱用品。并没有过多的摆设。
唯一扎眼的，就只有他屋子里的那张大床。
顾老师睡觉的床，是一张双人床。这种床下边的空间很大，应该能用来存放许多东西。
陆半生并不明白顾老师一个单身，为什么要睡这么大的床。
而且相对于床铺本身，陆半生对于床底下的“藏品”，还更加好奇。
毕竟先前顾老师和裘正道斗嘴的时候，曾经提起过，这床下有一瓶特殊的酒。
那酒有什么功效，陆半生不知道。但通过顾老师那紧张兮兮的眼神，他判断那酒绝对的非同一般。
此时借着塞饼干盒的时机，正好看一眼见识见识。
于是乎，陆半生带着孩子特有的好奇弯腰下身，撩起床单，一边把手里的饼干盒放进床下，一边好奇的在床下搜寻那瓶顾老师视作心头肉的酒瓶。
起初因为光线的原因，陆半生只在床下边看见黑洞洞的一片。
但很快，他便略微看清了。原来在那一团黑暗之中，藏着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
望着那景象，陆半生喃喃：“好神奇的药酒，里边居然泡着个人……”
等等？！
人！
陆半生这才应过来，顾老师的床底下，竟然悄无声息的，藏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