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流亡者
他们打开大门，漫卷的风沙瞬间淹没了二人的视线。好不容易把脸上的沙子扑打干净，罗亭才发现，奇奇正蹲在一个小小的身体旁边，鸟脸有些不豫地抓着那个身体的手。少年再走近几步，定睛看去，那具身体上满是血和沙尘板结的伤口，头顶带着一张被撕成两半的小丑面具。
“我见过这孩子……”奇奇迟疑地说。
“我也见过……该死。”罗亭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快，把他扛到屋子里！希望这孩子还有救！”
瑞伊这个时候才抱着玩偶慢吞吞地走过来：“谁？”
“深度花园里的那个孩子……”少年一边抱着男孩的脚一边说道：“他是带着面具出来的……”
少女歪着头看了一眼着急的罗亭：“你急什么？”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少年皱着眉头。
三个人凑到罗亭的小床边——话说这张床确实也够倒霉的，这一个月以来躺在上面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伤员。少年在床上铺了一张塑料布，拉过旁边的水龙头——虽然沙粒和血液结成的痂导致这孩子没有因为大出血死掉，但是却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感染，所以第一步就是要先把外伤清理干净。
幸运的是，在场的三个人基本上都可以客串半个医生：罗亭和奇奇毕竟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瑞伊受过严格的灵能力治疗训练。因此，几个人有条不紊地清理了男孩的伤口——少年一边剔着腐肉一边感叹这孩子的生命力之顽强，虽然脏器上看不到什么伤口，但是他的外伤绝对不比当时的瑞伊要轻，只能说这孩子运气不错，整个腹腔都被某种东西剖开了，他居然还有一口气在。
“好了，”罗亭擦了一把汗，用手按在男孩的脖颈上，确保还有脉搏之后站了起来：“伤口已经缝完了——接下来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吹笛人不允许孩子们戴着面具从深度花园里面出来，是吗？”瑞伊坐在罗亭的椅子上问道。
“是的，”少年将手里缝线的针丢进奇奇端着的盘子里：“所以他戴着面具出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深度花园出现了什么变故，要么是他自己违背了吹笛人的规矩……这都不是什么很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罗亭疲惫地坐在床边：“他还敢到我这里来。”
等待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孩醒来花费了大概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面，罗亭和奇奇迅速将本来预备留到明天去整理的行囊全部装好了，包括一辆用作代步工具的更大的卡车，改装之后的掘进者机甲，工作台，连着星间以太网的脑罐，用来玩游戏的固定终端，以及所有的枪支弹药，远近武器——瑞伊一边蹭着熊猫的额头，一边疑惑这俩人是从哪弄来这么多长枪短炮的。
当然，罗亭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他所有的漫画书都丢到了卡车后车厢里。
这辆卡车比之前那辆还要大，分上下两层。当然，这辆车恐怕没法拿来撞人。不过既然他们要送瑞伊去帝国，就没想过短时间还要回到这里来。奇奇的勇朵拉战叉已经报废了，他现在正穿着十分合身的勇朵拉战甲，在卡车上跑前跑后。
“他醒了。”罗亭正在拧卡车引擎的最后一枚螺丝的时候，听到蕾切尔在背后淡淡地说。少女将半个脑袋探出小屋的房门：“我刚才给他喝了一点糖水，他说话还是很困难。”
“我来了。”少年拧紧螺丝，丢下改锥，盖好车盖，拍拍手上的灰，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已经平静下来。瑞伊点点头——她最佩服罗亭的就是，一个从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人，可以有这种安静的心境，这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少年跟在少女身后，走进自己的屋子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孩。
男孩的面具已经被摘掉了，此刻正双目无神地看着罗亭的天花板。少年咳嗽了一声：“你醒了？”他扭过头来，有些费力地尝试着坐起来，被瑞伊按住了。
“灰鼠大人……”男孩低声地说，两行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你没事吧？”罗亭坐在床边，问道。
“深度花园没了……”男孩哽咽着说：“吹笛人大人死了……”
瑞伊从她的方向看不到罗亭的表情，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少年，听得他低声问：“谁干的？”
“一个后腰别着匕首的男人，和一个金色头发的联邦人……”男孩攥着罗亭的手：“灰鼠大人，灰鼠大人……”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孟……”罗亭咬着牙说。他立刻想到，孟子良和加里奥掺和到一起，把吹笛人干掉了——能把这三个人联系到一起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个。
“你的那位朋友，显然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加里奥了。”瑞伊也反应过来：“他们是顺着我们离开的路线追踪的。”
“他们没法在荒野上追踪我……”罗亭转过头来，表情很冷硬：“但是所有认识我的拾荒者都知道，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深度花园的人。吹笛人一定知道我的下落……”
他扭回头，看着床上一边抽泣一边咳血的男孩：“但是她没说。如果她说了我们现在的藏身之处的话，现在来找我们的就不是这个小孩子，而是成群的警备队机甲。”
“我们需要快点离开这里。”瑞伊点点头：“他们既然知道是你的话，总是有办法找到你的，何况你的住处并不是秘密，至少，在这一带，找你修过机器的人数以千计。”
“是的，”罗亭自言自语道：“幸好，这里去星港的路不止一条。”
奇奇适时地从门外探出头来：“罗亭！你的东西已经收拾完了，我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少年正准备站起身来，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了，他低头，看到奄奄一息的男孩乞求地看着他。他虚弱地说：“求求你们，带上我吧……”小男孩吸了吸鼻子：“我什么都可以做，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觅食，战斗……只要你们需要让我去做的话，我什么都会做的……不要丢下我……”
“本来也没打算丢下你。”少年爽朗地笑了笑：“我没有兄弟姐妹，深度花园的孩子们，就相当于是我的弟弟妹妹们。”
“什么时候出发？”鸟人扛着一根合金钢梁——不知道这俩人从哪拆下来的这东西，不过奇奇扛着倒是相得益彰——“我建议立刻。”
瑞伊也看着少年人。论起战斗力，十个罗亭不一定能打得过一个她；论起对战斗的把握和判断，她无论经历了再严苛的训练，毕竟还是新兵；而罗亭已经是挣扎求生了六七年的老拾荒者了。
“出发？”少年突然嗤笑一声：“我改主意了。”
“你要做什么？”鸟人眯着眼睛看着罗亭：“不要玩火自焚。”
“不给这群人玩一个狠得，我对不起老孟这大恩大德。”少年笑了笑：“我们不走了，干他娘一票再走。”
床上的男孩有些惊恐地看着三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少女，出乎他意料的是，瑞伊一脸淡定，奇奇摊摊手，显然是对这个疯狂的想法早有预料，毕竟罗亭敢开着卡车撞收割者，那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
“我没法忍，”罗亭转过身：“是我害了这些孩子们。”他看着床上的男孩：“我没法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懂，我懂。”鸟人十分深沉地叹了口气，热气在深夜里泛起一团白雾：“再者说，对方毕竟处于优势，如果不在这里打疼他们的话，恐怕我们也跑不了。”
“你叫什么名字？”瑞伊飘到床前，冷冷地问。
“秦……秦二柱……”男孩战战兢兢地说，生怕这位比吹笛人强几百倍的灵能者下一刻就把他的手脚撕下来。
瑞伊皱起眉头：“什么鬼名字？”
“帝国边缘星区的父母都喜欢起这种名字，好养活……”罗亭也凑了过来：“不过倒是不怎么雅观，一般等到及冠都会换一个；当然，拾荒者们能不能活到二十岁都是两说，所以很多人就带着小名活了一辈子。”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他既然从深度花园里逃走，从你的角度看，也算是成年了吧？”
“没错，在垃圾场，从那里离开的孩子们都算作成年。”少年严肃地说。
“我给你起一个名字，你可愿意？”少女严肃地说。罗亭捂着额头，显然这丫头的起名癖又犯了。秦二柱子十分激动地点点头：“愿……咳咳咳……愿意……”
“你以后就叫秦严。”瑞伊伸出小手，按在了男孩的额头上。
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男孩沉沉睡去。
“这是搞什么？”罗亭张大了嘴：“这就是传说中的传功吗？”然后他的脑门就挨了女孩重重的一个爆栗，少女踮起脚，敲爽了才站直：“我只是看他精神激动过度把他打晕了，不然他可能下一秒就心脏衰竭了……求求你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了，宇宙里是没有内力的。”瑞伊无奈地说：“我们要讲科学。”
“哦，哦……”罗亭捂着红红的额头，哭笑不得。
他转过头来，对奇奇说：“我们准备准备，”少年微笑道：“老孟好不容易来一次，肯定要准备个过瘾的礼物才成。”
“希望他会喜欢。”鸟人也露出了十分人性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