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 伏击(上)
事实上,如果不是加里奥在路上还询问了几个机械供应店罗亭的住处的话,他本来应该比秦严更早找到第六农业区划的边缘来的。正如罗亭自己所说,他的住处并不是秘密。虽然作为雇佣兵他曾经有一些仇人,但是比起垃圾场里面那些可以说无恶不作的拾荒者来说,他被鬼敲门的几率还是几乎小到没有的。
更何况,作为机修师,他是要有顾客的——罗亭甚至在垃圾场内部的几家报纸上打过广告,不过是在边缘版而已。
因此,在问了几个专门供给农机零件的零售商之后,加里奥和老孟,以及他们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小队警备员机甲就从最近的城镇获取了一些补给,穿过不算狭窄的沙漠,来到了罗亭家门口。
“那个人就住在这里?”加里奥将目光从自己的显示器上挪开,在频道里问。他的视野中已经映出了少年那间胶囊状的小屋。
“是的,先生。”老孟坐在一辆卡车上,举着望远镜——垃圾处理厂不被明面上允许拥有作战系外骨骼,因此他没法把自己的座驾带出来。男人的西装被满是沙尘的焚风吹得有些发皱,他听了几声,确认加里奥没有说其他话之后,关掉耳机,把对讲机摔在副驾驶座上。
“小子,你可不要怪我,”他喃喃地说:“虽然这个鬼佬不招人喜欢,但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十二台外骨骼呈一个半圆形包围了小屋。罗亭的小屋位置很巧妙,正好在一座斜斜的沙丘下方。这个位置本身是为了确保小屋不被风沙埋在下面,现在却导致屋子里面的人不可能从沙丘中逃生——如果他们不想被活埋的话。
加里奥接近了小屋。
蕾切尔本身是很难对付的对手——就算是加里奥,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在和她的正面战斗中战胜,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花了大力气也要从祝崖那里要到星球外围防御网的权限,在大气层攻击她的原因。但是她现在恐怕受了不轻的伤,这一点也可以从她居然会和本地的拾荒者合作这件事上看出来。要知道,以蕾切尔的身份,如果她真的肯去依靠这些下等人做什么事情,本身就意味着她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但是那个叫罗亭的机械师也让人觉得很奇怪——蕾切尔本人是没法打败霸骸的,这一点加里奥可以确定。实际上,他们之所以围住了浓雾区而不进去寻找那件遗珍也是这个原因——他拉着二十多台警备队的外骨骼都没能奈何得了那头变异人。虽然这也和他的灵能无法对霸骸起效有关的,但是蕾切尔的灵能不可能比他好那么多。
所以,这个叫罗亭的人在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可能远远超过这群人的想象。
在侦测到游牧者之印的信号从陵墓里面消失了之后,加里奥就觉得事情可能已经失去控制了。如果不是孟子良十分痛快地告诉他有一个外人带着一男一女走进了浓雾区,他九成九已经追丢了。即便如此,他也没法百分百确定,就是这个叫做罗亭的人带走了游牧者之印——
他带着这种顾虑走近小屋,大概走了几十米,这种顾虑就消失了。
蕾切尔·安菲列娅倚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台“龙泉-改”。
说来也可笑,这是这对生死大敌第一次见面,明明互相几乎已经要了对面的命,但是两个人居然只在请报上见过对手的照片,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安菲列娅小姐。”外骨骼走到大概距离小屋五十米的地方,谨慎地停步了:“很荣幸见到您。”
瑞伊不说话。
“如您所见,您已经逃不掉了,我带着一队足足六台外骨骼已经包围了这里,后面还有二十几台正在赶来,”男人透过扩音器喊道:“您最好乖乖地把遗珍交出来,我们看在安菲列夫家族舍身为国二十几年的功劳上,会饶您一命的。”
瑞伊还是不说话。
“您如果执意顽抗的话,就是与相府和六部为敌,我们会毫不留情地歼灭您。”
瑞伊的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三米高的机甲。
“您在这里死掉没有任何意义,帝国的军人应该牺牲在和联邦的战场上,而不是图克三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星球!”
瑞伊瞥了他一眼,可能是站的有点累,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门框上——她现在离完全恢复还有不知道多少距离,能节省一点体力是一点体力。
加里奥在面色凝重地看着显示器——他的灵能理论偏向心理系,可以侦测到视野内对手心里的念头动向——作为登堂境的灵能者,他甚至可以在对手攻击之前首先预判出敌人的进攻动作。但是在他刚才这番话里,面前的女孩没有任何一丝情感的动摇,无论是帝国,家族,还是自己的生死,对她来说,好像都是空气般令人毫不在意。
至于攻击范围,是小屋周围的五十米,全部。
加里奥还想说什么,女孩伸出右手。
一道清晰的印痕绕着胶囊型的小屋,在茫茫沙漠中画出一个完美的正圆。瑞伊用足以被音频传感器捕捉的声音说道:
“过线者,死。”
男人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他的思路一向是,如果用语言创造不出破绽,就用行动。随着战术终端上的一道道命令,六台外骨骼机甲在他的率领下,冲了上去。蕾切尔的灵能理论并不是秘密,她在消灭敌人的时候,自身会受到等同于敌人的神经痛觉,且直接作用在大脑。因此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拿人海战术堆死她。
外骨骼装甲扬起大片的沙尘,六台机甲如同暴风一般袭来。少女甚至能看到龙泉-改上面狰狞的外装监视器——也就是从设计学意义上机器的头部。帝国美术院的那群人水准真是差,她想,以为把外骨骼设计得吓人就可以赶走联邦人?
瑞伊抬起眼睛,懒懒地靠在门框上。她的目光扫过七台机甲——其中六台都是普通人,只有一台机甲外侧笼罩着正常人看不到的,深灰色的灵能防护——那是加里奥的机甲。即便他的灵能和战斗不是很沾边,但是作为登堂境的灵能者,单纯拿灵能来防护也是很轻松的一件事。
少女思索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加里奥只觉得周围涌过风暴一般的灵能,他暗骂了一句,双手握紧操纵杆,深灰色的灵能瞬间渗进机甲的每个角落,撑住了内部结构——只要不在第一波攻击中被捏成铁球,他就有把握杀掉女孩——
依然是熟悉又刺耳的金属爆裂声,如同有人用锤子敲下了六颗钉子——
频道里的惨叫都是同一时间发出来的,战术屏上,瞬间熄灭了六个绿点。
加里奥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他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这个女人疯了吗?男人借着推进器的惯性已经冲到了少女面前,他举起手中的长剑,猛劈下去——无论是她失心疯了还是没力气了,这都是一个巨大的破绽,一个击杀她的好机会——
瑞伊确实没力气了,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看着头顶跳劈的机甲,嘴角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
她轻咳:“罗亭!”
轰隆一声,小屋面前两米左右的地面突然塌陷了下去,一个巨大的身影猛地从地下窜了上来,推进器喷着蓝色的火焰,将重达数吨的外骨骼装甲推入天空——
加里奥目眦欲裂,手中的长剑猛地下斩,却被一柄相同制式的的大剑格住,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出去——这东西的出力究竟有多大!
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巨大的身影在地面上站定。
风沙散去,出现在加里奥面前的,是一台不伦不类的外骨骼——看起来好像是某种两足的工程机甲,这种设计是为了在进行工程作业时跨越某些轮式和履带式无法通过的障碍——但是手里却提着一把不知从哪捡来的龙泉制式剑;左臂和右臂明显出自不同的机器,一只粗一只细,而且肯定都不是工程机原本的手臂;左脚也不是原本的左脚,而是一台压路机的履带;至于机体上半身就更是面目全非,过多地加装了外部护甲让它看起来满是补丁,且下一秒就要散架。机甲的独眼监视器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这居然也能用!
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就是这种破破烂烂,显然是拾荒者胡乱改造的违章外骨骼把他挡开了。他发动了灵能——
面前的外骨骼里的人的情感很奇怪,愤怒,轻蔑,兼而有之,奇怪的是还带着一丝丝高兴?
“你是谁!”加里奥大声问道:“我不斩无名之辈!”
拼装机甲的驾驶员楞了一下,然后双手抡起大剑,照着龙泉-改的脑袋就剁了下去。很难想象这双不对称的机械臂会有这种灵活性,在男人说到“无名”两个字的时候,他就连砍了七八下,沉重的剑刃在面前勾勒出一张风压的网——
但是加里奥的反应更加离谱,警备队机甲轻盈地在剑风中抖动着,穿梭着,这台四足的蜘蛛机器居然被男人开出了一种飘逸的感觉——他还有说话浪费的几秒时间,但是面前古怪机甲的攻击没有任何一次落在他身上,简直像是和对方的驾驶员商量好了一样。
破旧外骨骼的攻击停下了,加里奥也停下来。
闷闷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你没听见她说的话吗?”少年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叫罗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