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伏击（下）

罗亭有些凝重地透过显示器看着面前的机体——他当然知道登堂入室之后的灵能者有多强，但是这未免也强的太离谱了。某种角度上，他面前这台龙泉绝对不比瑞伊要弱，甚至还略有胜之。

少年耳边又响起女孩之前告诉他的话：

“加里奥的灵能理论是‘白水鉴心’，虽然看起来是毫无战斗能力的用于侦测谎言的异能，但是被他独辟蹊径地开发出了另一种用法。他可以通过一个人的情感变化短时间预测他的攻击轨迹，包括出招、防御、移动……这些动作都会被他先读。”

他握紧操纵杆，心里有些侥幸——还好这家伙的灵能不到理心境，否则他甚至可以通过某种手段去短时间读心，或者操纵别人的思维。

加里奥则有些奇怪，这家伙在庆幸什么？

男人竖起大剑——他的武技是标准的帝国战法，也既大夏天命帝国三营五卫中金吾卫最常见的剑技，长于格挡，反击，利用沉重的武器去杀伤对方。加里奥心中冷笑，无论面前这个拾荒者在庆幸什么，他恐怕都不是自己的对手——男人面前的视界里满是白色的轨迹，那是罗亭的攻击路线。他横剑一格，空间中顿时响起一连串的金铁交击声。

罗亭保证自己不在三分钟之内被劈成两半的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计后果的狂攻——他没有什么帝国的剑术老师，或者是大家族的高等教育。即便加里奥是异邦人，他也是异邦人里的贵族，放到任何一个国家，加拉尔霍恩家族都可以过上优渥的生活；相反，在任何一个国家，罗亭恐怕都是乞丐，是逃犯。

所以加里奥一定比他要惜命得多。

男人冷冷地看着显示器里的乞丐机甲，用自己的长剑不断地扭转罗亭的剑势，完全不顾少年那些以命换命的假动作——且不说他完全知道那些故意卖出来的破绽是假的，就算他没有发动灵能，罗亭那拙劣的剑术也像是一个泼妇在打王八拳。他单手握剑，转过罗亭的攻击，猛地一拳糊在了掘进者三的主监视器上，整个破旧的机甲都被打得一个趔趄，但是由于完全超出设计限度的自重和护甲，外骨骼竟然没有倾倒，只是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接下来，龙泉-改发挥了令人完全应接不暇的机动性，掘进者的主摄像头本身就被打碎了，此刻副摄像头中的画面几乎被剑光填满了。罗亭紧紧地握着操纵杆——还好他把能装的外护甲都装在掘进者上了，否则现在应该已经被拆零碎了。

奇怪，这个人……加里奥探测着面前少年的心理反应。外骨骼装甲并不是巨型战体，对驾驶员的保护相当有限，按照这个攻击手段，他应该已经鼻青脸肿了才对，为什么他没有一丝畏惧的感情？

他突然心跳漏跳了一拍，猛地划过监视器。

门前的蕾切尔·安菲列娅已经消失了。

不可能，在他展开的灵能里，居然有人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加里奥猛地转过头，看着面前破损的外骨骼，暴怒的男人举起大剑，却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音频传感器里说道：“哈哈，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那样东西……”

掘进者三猛地停下，引擎剧烈地燃烧起来。

加里奥大惊失色，这家伙要自爆！他的精神里填满了黑色和血红色的东西，那是同归于尽的决心和舍弃自己生命的暴虐！他甚至能够幻视得到罗亭拉开身边的一个密码盘，输入了2887四个数字，他操纵着外骨骼飞速撤退，双手护住驾驶舱，用一个肚子疼的动作向后退去——

轰的一声，罗亭的外骨骼过载了。下一刻，掘进者三身上那些累赘的外甲猛然脱落，机甲用比兔子还快的速度猛地向沙丘顶部窜去。

加里奥倒退了三十几米，并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冲击波，他抬起头一看，鼻子差点被气歪了：那台破旧的外骨骼正全速向前飞去，在机甲的肩部，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撑开手里蓝色的灵能护罩降低前面的风阻。

男人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是被某两个人合伙阴了一把——他之前感知到的情绪并不是罗亭的，是瑞伊的！那个孩子在引擎过热的时候就爬上了罗亭机甲，正好在他灵能效应的直线上！那种感情，是她不顾伤势强行使用灵能的决意——对于女孩来说，这和自爆的差别没那么大。至于引擎过载——难道最大推力加速不是引擎过载吗？

情感是对的，引擎的声音也是对的，但是两者结合在一起却推导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

龙泉-改的推进器喷出蓝色的火焰，猛地从地上划了过去，跳上罗亭的胶囊形小屋——在行星的重力圈里，这些外骨骼装甲只能贴地飞行。不过扔掉所有防护的掘进者的自重显然远远低于龙泉改，纯黑色的外骨骼骨架如同黑色的闪电一般在前方的天幕下飞掠。

随着战术板上的命令，押后的六台龙泉也一一点火，启动，聚成一个尖刀阵型，跟在加里奥身后，准备追袭。男人远远地感觉到罗亭的意识里有一丝得意，还有一丝戏谑。

还有一道命令。

下一刻，加里奥踩着的小屋猛然爆炸，将周围所有的外骨骼掀了个人仰马翻——超大当量的震荡弹！这个疯子居然踩着几十吨炸药和他对砍了那么长时间！剧烈的冲击波导入大地，整个沙海如同真正的海洋一般翻起波浪，第六农业区划的地震探测仪器都感知到一阵轻微的震波，然后——

小屋背后的沙山倾倒了。

加里奥显示器里最后显出的画面是一个黑屏，接下来，他就被几吨重的砂砾砸进了正在颤抖的大地里。

“你说这下能不能砸死他？”掘进者骨架中喷射出蒸汽，温度骤降，落在了快速行驶的卡车上，半蹲下来，将肩膀上的瑞伊从天窗放进卡车车厢中。接着，罗亭也跳进了车厢。

虚弱的女孩看着面前满身青紫但是仍然生龙活虎的罗亭，不禁生出一种去打一针基因剪裁液的冲动——你们基因战士都是什么材料做的？

“砸不死的……”她陷进柔软的床中间，说道：“别说他了，那些警备队员都不会死，你该不会以为帝国的外骨骼都是纸糊的吧？”

“你的熊猫？”罗亭将旁边的滚滚递给少女：“我就不说谢字了，你睡一觉，我去做饭。”

瑞伊点点头，抱住巨大的玩偶，旋即陷入了沉眠当中——这种睡眠是十分恶性的，只有在她无法压制伤势的时候才会出现。这场战斗，两个人实际上已经拼命了，无论是罗亭内外的震荡伤势，还是少女的灵能反噬，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当然，罗亭那种牲口级别的自愈能力，飞了一圈之后，外伤就好的七七八八了。真正难办的是他内脏上被震波弄出的裂口，这个弄不好是真要命的。

他透过车厢的小窗看了一眼前面，奇奇扛着机枪坐在副驾驶上，秦严虽然脸色白的像纸一样，但是精神十足，不像是一时半会会倒下的样子，他也就放心去了车厢的后端——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秦严本来是想要承担一个攻击位的，但是被罗亭、瑞伊和奇奇联手否决了——虽然罗亭常说他没有道德水准，不过让一个十一二岁，浑身是伤的孩子拿枪去战斗，他干不出这种事情。

事实上，在计划中，如果作战失败，就需要奇奇进行火力掩护，两个人真的把掘进者自爆掉，然后回到卡车上。不过加里奥过于相信他的灵能，以至于这个后备方案都没有用得上。

罗亭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卡车后面的小小炉灶前，点燃锅子开始煮饭——他也实在是站不住了。

“你的家没了，不心疼吗？”

不知何时，一个软软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猛地从灶台上惊醒，才发现自己刚才趴在锅子前睡着了。少年急忙站起来，搅了几下粥锅——还好，没糊。

然后他才转过身去，瑞伊正抱着熊猫，赤着脚站在他背后，揉着眼睛。

“心疼啊，我都在那里住了四五年了。”罗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大小姐。”

“说起来，我一开始以为你会拒绝的。”少女说道。

“你不明白，对于拾荒者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这些外物，炸了就炸了吧。”少年摊摊手：“无论它承载着怎样的回忆，无论它有多重要的意义……说到底，我太弱了。我还能怎样呢？”

“自己的命最重要吗……”少女思索着，然后大大方方说道：“罗亭，我饿了！”

“你是被奇奇传染了吗？！”

无论如何，逃亡路上的第一顿饭，是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肉粥。

“毫不顾忌地谈论自己……”少女在心中轻声说道：“真羡慕你啊，罗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