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上来人
今夜是阿尔恢复记忆后，在这异世界经历的第一个夜晚。
阿尔刚刚洗漱完毕的此刻距离日出，已经只剩不到三个小时。
显而易见，阿尔还不能休息。
“请试试这身衣服，阿莱西奥先生。”
阿尔前脚刚裹着浴巾走出浴室，后脚教堂的修士便将他拉去一间试衣间。
这些修士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又一件的正装，只是强硬地让阿尔逐一试穿。
从粗花呢试到纯羊毛，再到最后的双宫丝；
从纯黑到午夜蓝，再到最后的藏青；
翼领、戗驳领、双排扣、手工插画眼、风琴褶……一处处细节被落实。
就连领带也恰到好处选了一条与阿尔瞳色相同的苍青色格纹领带，甚至靠近领口的位置还被修士手动窝出三个酒窝。
最后，还配上了扣眼表链。
看着自己这身行头，阿尔忍不住问：“你们不是翼人吗？怎么这么懂我们的衣服？”
一个冷知识，翼人有翅膀。
这导致翼人就算想穿衣服，上衣也至多遮蔽前半身。
在这样的身体条件下，大多数男性翼人上身赤裸，只以脖颈上的首饰作为上身装饰。而女性翼人则露脐露背，颇为奔放。
但阿尔难以想象，此刻竟是一位翼人裁缝认认真真的为自己这个火之民准备觐见用的行头。
修士却说：“我们翼人是最优秀的裁缝，当然对你们火之民的正装颇有研究。
“只可惜翅膀限制了我们的发挥，仅在这一点上，我羡慕没有翅膀的你们。”
阿尔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只是又看了一眼纽扣。
黑珍珠做的。
‘这身衣服，已经不是我买不买得起的问题了。
‘现在的我除了接下来的觐见之外，甚至连适合穿它的场合都没有。
‘而这些翼人修士之所以这么认真的为我准备衣服，并不是因为他们真得把我当成了什么英雄。
‘我只是个衣服架子。
‘用来体现司铎对总督、对其他大人物尊重的衣服架子。’
阿尔完全能够理解司铎的想法，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修士没有理会阿尔的叹息，只说：“等下我把会饭送来，小心不要弄脏衣服。”
衣服比人重要，修士的意思很明确。
话音刚落，司铎突然大步流星走入房间：“不要吃了，准备走。”
没等阿尔开口，司铎已凑到阿尔身前，上下打量：“不错的行头，至少不会坏了几位大人的心情。
“让我检查一下，嗯，很好头发很干净。
“耳屎呢？没有。
“鼻屎没有、眼屎也没有。
“很好，是个干净帅气的小伙子。跟我来！注意动作不要太大，别把衣服弄皱了……”
司铎雷厉风行地领着阿尔出门，同时还不忘提醒着阿尔礼仪。
“记住，火之民。
“理论上几位大人会在市政厅听取你的报告。我领你进门之后，你要依次说尊敬的大主教大人、尊敬的总督大人、尊敬的主教大人、市长大人……最后那个家伙不用加尊敬。那种场合，我和他不配。
“注意顺序，千万不要错。”
大主教！
阿尔瞳孔微微一缩。
虽然在巴塔利亚先前的提醒下，阿尔早有预期，知道可能会有真正通天的大人物到来。
但当这一刻来临时，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此刻距离他恢复前世记忆，才过去不到几个小时。
这么短短的功夫，他就从一名被分尸的普通人，发展到要去觐见空之帝国这座金字塔几乎最顶层的实权人物！
理论级别比大主教还要高的，整个帝国连同皇帝在内，就只有十二人而已。
‘……天上来人。’阿尔心想。
嘴巴上，阿尔也没忘记回司铎的话：“大主教、总督、主教、市长，以及——
“司铎大人。”
司铎笑了，他觉得阿尔是个上道的孩子。
司铎收敛笑容，继续嘱咐：“他们的座位依次是中、左、右、最左，而我会坐到最右边。
“你依次打招呼时目光不要躲闪，必须直视他们，更别看错人。”
“中、左、右、最左、最右。”
“没错！对所有人打完招呼后，你需要说：风神维德弗尼在上，愿水晶指引我们。”
“——错误。”
当阿尔同步向精神世界中的巴塔利亚，转述司铎话语时，巴塔利亚当即反驳。
阿尔当即竖起心中的耳朵。
巴塔利亚很严肃地提醒：
“你敢说‘风神在上’就完蛋了。
“你甚至不可以折中，说龙神巴哈姆特在上。那也许不算错，但为你争取不到任何好处。
“你必须如同任何一位虔诚的火之民那样说：火神伊芙利特在上。”
阿尔问：“明明我要见的人，是空之帝国的高层，甚至还是一位大主教？”
大主教也许与执政官、中将同级，但终究是多了一层宗教色彩。
巴塔利亚否定：“这个司铎没安好心。他想用你来向大主教摇尾巴，表现出治下的火之民皆为虔诚的风神信徒。
“但和我不同，他终究只是个普通司铎，对大主教没有任何深入了解。
“能这么短时间就因为我的死而出动的大主教，只可能是一个人。统领第十三科所有猎魔人的——
“图密善大主教。
“我的晋升令，就是他亲手签的。”
阿尔明白了。
对于眼前的司铎而言，接下来这位大主教是远在天边的人物，司铎只能用自己的惯性思维去拍马屁，表现自己。
而巴塔利亚却是对方正儿八经的亲信。
这就像是做阅读理解题，司铎只能像普通考生那样猜测答案，而阿尔已经拐着弯提前了解了出卷人的意图。
“他讨厌的事物有很多。
“第一名是对众生摇尾巴的，乖巧无比的狗；第二名便是学着空之民腔调向风神献上赞歌的……”
“火之民。”阿尔抢答。
“对。”巴塔利亚思考了一下语言，“不是我种族歧视，只是作为顾问，我必须提醒你……”
“直说吧，巴塔利亚。”
“你们火之民中，有一类人真得很令人厌恶。”巴塔利亚说，“他们拒绝承认自己是火之民，终日以空之民自称。
“他们中的男人，会对空之民上司乃至同僚阿谀奉承，又在取得些许微薄的权力后对同胞尖酸刻薄。
“他们中的女人更是贱货，掏钱也要爬上空之民的床榻，哪怕这空之民几乎穷得像个乞丐。
“我在作为猎魔人活动的日子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阿尔沉默。
因为巴塔利亚说得这种人，真得不少。阿尔见过很多。
以前见过，如今也见过。
“所以？”阿尔问。
“所以你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挺直腰杆，做你自己。”
“就这么简单？”
“你口中所谓的简单，是很多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阿尔已然明悟，一步之后，踏出正门。
斯科塞斯城在这一刻，重新映入眼帘。
火焰熄灭，满目疮痍。
数不清的龙语者翱翔在空中施展着魔法。一块块巨大的建筑废墟好似被无形的手抓住般拔地而起，飞向天空，再被清至空地。
远处的以太炉更如同往日一般，喷吐万丈绿光，直冲星辰，如同极光般绚烂。
这极光照亮了夜幕下的斯科塞斯城、照亮了群星、更照亮了星空下的那一道漆黑的存在。
一艘，空天母舰。